第二部 考驗 23(第4/5頁)

“我不相信巴勒斯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當然發生過,多米尼克。屠殺之後,消息像野火一樣在各個阿拉伯村莊中傳遍了。當時猶太人占盡了有利形勢。他們在卡車上安裝了高音喇叭,發布警告。他們要求阿拉伯人離開,否則當地就是另一個代爾亞新。他們捏造消息,說是傷寒和霍亂疫情爆發。他們播放阿拉伯語的秘密廣播,偽裝成阿拉伯領袖,敦促巴勒斯坦人撤離,以免遭受血洗。這才是巴勒斯坦人離開的真實原因。”

“我完全不了解。”她說。

“我的家鄉是利達村。同代爾亞新一樣,利達這個地方已經不復存在了,現在叫作洛德。他媽的錫安主義者在那兒建了機場。同阿拉伯自衛者打了一仗之後,猶太人進了利達村。那真是一片恐慌。二百五十名阿拉伯村民死於戰火。村鎮被攻陷後,那個司令問本·古裏安,怎麽處置阿拉伯人。他說:‘讓他們走!’驅逐的命令實際上是伊薩克·拉賓簽署的。有人告訴我們全家,限十分鐘之內收拾好東西,把一只旅行袋盡可能地裝滿,然後離開。他們開始逃亡。猶太人譏笑他們,向他們吐口水。這就是巴勒斯坦的真相。這就是我的身世。這就是我恨他們的原因。”

然而傑奎琳此刻想到的卻不是利達的阿拉伯人,而是馬賽的猶太人,是莫裏斯和蕾切爾夫婦——在那個夜晚,維希政權的憲兵帶走了他們。

“你在發抖。”他說。

“你的故事讓我心裏不踏實。回到床上來。我要抱著你。”

他重新爬到床上。他的身體輕柔地罩住她,吻她的唇。“今天的課上完了,”他說,“我明天繼續,只要你還有興趣。”

“我有興趣,非常有興趣,真的。”

“你相信我對你說的這些嗎?或者,你覺得我只是一個狂熱的阿拉伯人,一心只想把猶太人趕下海?”

“我相信你,尤瑟夫。”

“你喜歡詩歌嗎?”

“我很愛詩。”

“詩歌對巴勒斯坦人民來說是很重要的,我們有了詩歌,就可以傾訴自己的苦難。詩歌給我們勇氣,去面對我們的過去。有個叫穆茵·貝斯素的,那是我最喜歡的詩人。”

他再一次吻了她,然後開始背誦。

洪水去了

帶去我族我民的所有

此土,所剩的唯一索繩

與一柱裸屍

漂浮在大澤

此外,別無

我小童我親族

撇棄在此土

裸屍浮腫

誰人知他有幾何數

此土

廢敗荒蕪

此土

累累屍骨

此土

深淵荼毒

唯有面包的碎屑

還在我的掌心

簌簌

簌簌

她說:“好美。”

“用阿拉伯語讀起來更美。”他頓了片刻,又說,“你會說阿拉伯語嗎?”

“當然不會。為什麽問這個?”

“只是隨口一問。”

早晨,尤瑟夫將咖啡送到她床頭。傑奎琳坐起來,迅速地把它喝了。她需要咖啡因的振作方能展開思考。她夜裏沒睡覺。有好幾次,她想溜下床,不過尤瑟夫睡覺很不踏實,她擔心弄醒了他。如果他發現她在制作鑰匙的倒模,而且制作倒模的特殊裝置還是藏在偽裝的睫毛膏盒子裏的,那她可就再也無法圓謊了。他會認定她是以色列間諜。他還大有可能殺了她。與其被他抓住,還不如舍棄倒模安全撤離他的寓所。她希望做到進退有度,為了加百列,也為了她自己。

她看了看表。將近九點鐘了。

“對不起,我讓你睡到了這麽遲。”尤瑟夫說道。

“沒關系。我確實是累了。”

“是舒服的累,對嗎?”

她吻了他,說道:“那是非常舒服的累。”

“打電話告訴你老板,就說你今天請假,就為和阿拉伯人尤瑟夫·阿爾·陶非吉做愛。”

“我認為他聽不出這裏邊的幽默。”

“這個男人從來沒想過在大白天和女人做愛?”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我要去沖個澡。歡迎你一起來。”

“我上班前從來不會這樣。”

“我的目的就是不想讓你去。”

“去洗吧。還有咖啡嗎?”

“在廚房。”

尤瑟夫走進衛生間,半掩上門。傑奎琳繼續躺在床上,直到她聽見他走進了淋浴間。於是她從毯子裏鉆出來,悄步走進廚房。她給自己倒了半杯咖啡,然後走進了客廳。她將咖啡放在小桌上,緊挨著尤瑟夫的鑰匙,然後坐下來。淋浴聲依然在繼續響著。

她把手伸進自己的手袋,摸出睫毛膏的盒子,打開盒蓋,向裏瞥去。其中填滿了可塑性陶瓷材料。她需要做的,就是把鑰匙放進去,合上蓋子,再擠壓一下,假化妝盒就能做出一個完好的倒模。

她的手顫抖著。

她小心地拿起鑰匙,不讓它們發出任何聲音,然後選出第一把:開臨街大門的耶魯型鑰匙。她將它放進盒子裏,蓋上蓋子,壓緊。她打開盒蓋,取出鑰匙。倒模形成,很完美。同樣的工序,她又重復了兩次,一次是第二把耶魯型鑰匙,另一次是防盜門的鑰匙。她拿到了三副完美無缺的倒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