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沒法找人幫忙,只能一個人待在家裏,因為離得最近的鄰居也在半英裏之外。再說,你要是聽了廣播,就會知道這場風暴有多可怕。”

那嬌小的金發女人急匆匆說完這番話,給自己倒了一點白蘭地,又對川頓·海克說:“他不許我出去找人。你要是親眼見到他就知道了,哪敢反抗呀!哦,上帝。”

歐文·艾奇森從院子裏回到海克和那女人站著談話的小客廳。

“他只拉斷了一根電話線,”歐文說。他拿起電話聽筒。“我已經接上了。”

“他開走了我的車。是一輛米色的客貨車,一九八九年出產的。他向我道歉了至少十次。真古怪。他向我要車鑰匙,我當然得給他。他坐到方向盤後邊,把車開走了。一開始就沒開上車道,後來總算上了公路。我那輛車算是毀了。”

海克又瞧了一眼女人墊著一張紙巾遞給他的小骷髏。

“你們可以在三一五號公路上找到他,”女人說。

“為什麽?”

“他會順著三一五公路去波裏斯頓。”

“是他說的?”

“他問我離得最近的有火車站的城市在哪兒,我告訴他是波裏斯頓。他問我怎麽走,又向我要了五十塊買火車票。”

海克望了電話一眼。再也沒法不報告了,他想。胡魯貝克已經殺了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受過他威脅。海克意識到,如果當初他在猜出胡魯貝克朝西跑的意圖之後就立即給海弗山打電話,那麽,胡魯貝克在到達克勞夫頓那棟住宅之前可能就會被抓獲。海克像所有的執法人員一樣,如果自己的失誤導致他人受傷害,那悔恨的感覺常會頑強地留在記憶中,使入夜不成寐。那被害的女人從此就會留在海克的記憶裏。

現在他只有一個想法——抓到那個家夥。他給當地警察總監掛電話,報告了胡魯貝克偷車的情況和他可能的去向。

海克打完電話,歐文打電話到馬斯丹旅店,驚奇地發現莉絲和波霞還沒到達旅館。他皺著眉頭,給家裏掛了個電話。鈴響三聲之後,莉絲接了電話。

“莉絲,你在那兒幹什麽?”

“是歐文?你在哪兒?”

“我在福裏德雷克。我給你打過電話,還以為你已經走了。一小時之前你就該住進旅館了。”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他聽見她大聲說,“是歐文來的電話。”她們怎麽啦?從電話裏他聽見滾滾雷聲。莉絲在電話裏說,她和波霞留下來壘沙袋。“湖壩裏的水漫出來了。我們得保住房子。”

“你們還好吧?”

“我們挺好,可汽車陷在車道上開不動了。我們沒法把車弄出來,也叫不到拖車。你在福裏德雷克幹什麽?”

“我一直跟蹤著胡魯貝克朝西走。”

“朝西?他真的改變方向了!”

“莉絲,我得告訴你……他殺了人。”

“真的?”

“克勞夫頓的一個女人。”

“他正在朝我們家跑嗎?”

“不,好像不是。他要去波裏斯頓,想乘火車離開,我猜想。”

“我們該怎麽辦?”

他停頓了一下。“我不追他了,莉絲。我馬上回家。”

他聽見她舒了一口氣。“謝謝,親愛的。”

“待在屋子裏,鎖上門。十五分鐘之內我就能趕到……莉絲?”

“什麽?”

他又停頓了一會。“我馬上就回去。”

海克和歐文向那女人道別,又回到風雨之中。他們順著車道返回了公路。

歐文瞥了一眼海克,見他陰沉著臉,步履艱難地跋涉著。

“你在想那筆獎金吧?”

“說實話,是的。他們很可能會在波裏斯頓抓到他。可是剛才我不得不打電話跟他們通消息,不能再讓誰受害了。”

歐文思索了一會。“依我看,那筆獎金還應該是你的。”

“可醫院的人肯定不會這麽認為。”

“海克,你順著這條公路去波裏斯頓。如果你先抓到他,那當然好。即使沒抓到,我們還可以跟醫院打官司討回那筆錢。我來接這個案子。”

“你是律師?”

歐文點點頭。“不收你一分錢。”

歐文如此慷慨,海克倒覺得不好意思,只是緊握了一下歐文的手。

“好吧,我和愛米爾從這兒朝南邊走。他開的是一輛米色客貨兩用車,對吧?”

海克和愛米爾爬上那輛破舊的Chevy雪弗蘭車。海克發動汽車,冒著暴雨開上三一五號公路,腳踏油門,心裏想著那筆數目不大的獎金。

霓虹燈廣告在黑雲翻滾的夜空中緩緩旋轉。

望著西邊天空的閃電,迪克·科勒醫生產生了一個聯想,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

閃電!瑪麗·雪萊筆下的博士不正是在這種情景下使他創造的怪物具有了生命嗎?

精神病醫生科勒清楚地記起第一次遇到那位病人的情景。如果科勒是弗蘭肯斯坦,那病人就要扮演弗蘭肯斯坦創造的怪物。四個月前,也就是在印第安舍身崖案件審訊完畢,邁克·胡魯貝克住進馬斯丹醫院後一個星期,科勒醫生出於一種古怪的、也是職業的好奇心,走進馬斯丹醫院裏陰森森的、戒備森嚴的E區病房,去看望那個身材高大、弓腰駝背的胡魯貝克。病人擡眼透過濃黑的眉毛瞪著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