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窗外是一個巨大的蜂窩。

精疲力竭的瑪麗·貝斯·麥康奈爾把臉貼在汙穢朦朧的窗玻璃上,看向窗外的那個蜂窩。

在這個毛骨悚然的地方,最令人恐懼的就是這個淺灰色、濕漉漉且令人惡心的蜂窩,讓她產生了徹底絕望的感覺。

這恐怖的感覺遠遠超過加勒特仔細拴在窗外的橫木,超過那扇鎖著三把巨鎖的厚橡木門,超過和這個昆蟲男孩從黑水碼頭一路走到這裏那可怕旅程的記憶。

這個蜂窩呈三角錐形,尖端指向地面,橫架在加勒特搬來豎在窗邊的樹杈間。黑黃色光亮斑斕的昆蟲由底部的洞口爬進爬出,蜂窩裏少說也有上百只黃蜂。

當瑪麗·貝斯早上醒來時,加勒特已經走了。昨晚頭部被重擊所引發的虛弱和惡心,使她又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而後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向窗外。她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靠近臥室後窗外的那個蜂窩。

這不是黃蜂自己在築那裏的巢,而是加勒特放的。她一開始不理解為什麽,但後來,她絕望地明白:這是她的掠捕者所豎立的勝利旗幟。

瑪麗·貝斯知道自己民族的歷史,她了解戰爭,知道一支軍隊征服其他軍隊的故事。旗幟和旗杆不只是代表你這一方,它也是用來提醒被征服者的。

現在是加勒特勝利了。

他戰勝了,戰爭的結局已經注定。

瑪麗·貝斯按住頭上的傷口。她的太陽穴遭到極為猛烈的一擊,蹭掉了一些皮膚。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感染惡化。

她從背包裏找出一根皮筋,將她深黑色的長發綁成一條馬尾。汗水沿著她的脖子滴下,她口渴得要命。這封閉空間的室熱使她喘不過氣,很想脫掉身上厚重的牛仔服——為了提防蛇和蜘蛛,當她在灌木林或長草叢中從事挖掘工作時,總是穿著長袖衣褲。不過,盡管現在酷熱難當,她還是決定不脫掉衣服。她不知道加勒特何時會回來;在厚厚的牛仔衫下,她只穿了一件粉紅色的花邊胸罩。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再給加勒特任何刺激或鼓勵。

她又瞄了蜂窩一眼才離開窗邊,把三個房間都走了一遍,想找個裂縫或缺口,卻徒勞無功。這是一幢堅固的房子,非常老舊。墻壁粗厚結實——由手砍的原木和厚木板釘成。在前窗外面是一片廣袤的草原,約一百碼外遠的地方才有一排樹木。木屋本身是建在另一個巨樹林區裏。從後窗(黃蜂窩所在的那個窗戶)望出去,她可以從林木縫隙間瞥見池塘水面的閃光,他們昨天就是繞過那座池塘才來到這裏的。

這些房間雖然小,卻異常幹凈。在客廳有一張黃棕色長沙發,幾把舊椅子和一個廉價餐桌。另一張桌子上擺了十幾個兩品脫容量的果醬瓶,瓶口罩有紗網,裏面都是加勒特收集來的昆蟲。第二個房間裏有一張床墊和一個梳妝台。第三個房間是空的,只有角落裏放了幾罐半滿的棕色油漆;看來加勒特最近才把房子外部油漆過一遍。這油漆的顏色深而陰郁,她不懂他為什麽要挑這個顏色——而後她才想到它的色度和木屋四周的樹幹顏色相同。這是一種偽裝。於是她又想到她昨天曾想過的事——這小子十分小心謹慎,而且比她先前所認為的還要危險。

客廳中堆放了一些食物,都是垃圾食品和罐頭水果蔬菜——約翰農夫牌。在罐頭的標簽上,一張毫無感情的農夫臉正對著她微笑,這人像就如五十年代的貝蒂妙廚【注】一樣過時。她搜索櫃子,不抱任何希望地想找些水、可樂或任何能喝的東西,但什麽也沒發現。這些罐頭水果蔬菜裏或許含有果蔬汁,但屋裏找不到開罐器或任何能開啟罐頭的工具。她的背包還在身上,但考古挖掘用的工具已全掉在黑水碼頭區了。她拿起一個罐頭砸向桌角,金屬罐身凹陷進去,卻沒裂開。

【注】貝蒂妙廚是一個虛構的人物,同時也是通用磨坊食品公司的品牌和商標。

樓梯下是一個蔬菜儲藏窖,得經過木屋主臥房地上的一個木門才能下去。她看了地窖一眼,不禁起了一陣惡心的顫抖,覺得寒毛倒豎。昨晚,在加勒特走了以後,瑪麗·貝斯曾鼓起勇氣走下搖搖晃晃的樓梯下到地下室,尋找離開這恐怖處所的出路。但那裏沒有出口,只有十幾個舊箱子、罐子和麻袋。

當時她沒聽見加勒特回來的聲音,而突然在一瞬間,他沖下樓梯抓住她。她大聲尖叫著想掙紮,但接下來只記得自己躺在泥土地上,鮮血濺到胸口,凝結在她的長發間,而加勒特,身上的味道像不愛洗澡的少年,慢慢走過來,張臂環抱著她,他的眼睛直盯著她的胸部。他抱起她,她感覺他硬挺的陰莖抵住她的身體,他抱著她慢慢走上樓,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