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三十分(第3/5頁)

但是,當梅勒妮盯著這個小包的時候,一個小小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裏形成,這個想法像種子一樣長啊,長啊,直到開花結果:這個提包的女主人在哪裏呢?

正在這時,一個黑影籠罩了她。

他是一個身材不高的男人,不胖,但看上去很結實。他的肌肉是那種騎兵才有的肌肉,緊緊地貼著皮膚,肌肉塊兒在皮膚下滾動著,卻又界限分明。梅勒妮深吸了一口氣,盯著他那張光滑而年輕的臉。他留著平頭,穿著和頭頂快速移動的烏雲一樣的灰色衣服,笑嘻嘻地露出潔白的牙齒。梅勒妮一點兒都不相信這笑容裏有什麽善意。

梅勒妮的第一印象是他像一只狐狸。不,她斷定,他就是一只黃鼠狼或鼬鼠。在他鼓鼓囊囊的褲腰帶上有一把手槍,她喘息著,舉起了雙手,不是放在臉上,而是放在胸前。“求求你,不要傷害我。”她本能地打著手勢。他瞥著她打手勢的雙手,笑了。

從眼角的余光她看到蘇珊和哈斯特朗太太不安地站著。另一個男人大步走向他們。這個男人是個大塊頭,又胖又高,也穿著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衣服。頭發蓬松淩亂,露出猙獰的笑容,可以看得出缺了一顆牙齒。熊,她自然而然地想到這種動物。

“快走,”梅勒妮示意蘇珊,“我們走,現在就走。”梅勒妮望著面包車的黃色外殼,開始向那七張在窗口徘徊的愁苦而年輕的面龐走去。

鼬鼠抓住了她的衣領。她拍打著他的手,但是她的動作非常小心謹慎,因為害怕打疼了他,激起他的憤怒。

他用她根本無法理解的話沖她喊著,並搖晃著她。他臉上的笑容變成了真正的獰笑——而且伴隨著冷酷的瞪視。他的臉色變得暗淡下來。梅勒妮恐懼得放下了手。

“這是……什麽?”熊說,“我看我們……關於那件事。”

梅勒妮是後天耳聾,她八歲時失去了聽力,這時她已掌握了語言技能。與大多數女孩兒相比,她擁有更好的唇讀能力。可是,唇讀是一種很不確定的技能,比單純觀察嘴唇的變化要復雜得多。唇讀的過程包括嘴巴、舌頭、牙齒、眼神和身體其他部分的運動。你想讀懂一個人的語言,就得對他非常了解。熊生活的世界與梅勒妮的不同,梅勒妮的生活屬於舊的英語體系,是那種人們品著神聖而時尚的飲料,地處中西部小城鎮的學校。他說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懂。

這個大塊頭男人一邊笑,一邊吐著白色的唾沫。他的眼睛追逐著她的身體——紫紅色高領罩衫下的胸脯,深灰色的裙子,黑色的緊身褲。她笨拙地抱著胳膊。熊又把注意力轉回到哈斯特朗太太和蘇珊身上。

鼬鼠正前傾著身子說話——可能是在喊話,正像人們經常對聾人做的那樣——事實證明這樣做是有道理的,因為當人們喊的時候,他們說話的速度往往很慢,他們嘴唇的運動更易被讀懂。他在問誰在面包車裏,梅勒妮沒有動,她動不了,她出汗的手指夾緊了肱二頭肌。

熊低頭看著那個受傷的男人被打爛了的臉,用穿著靴子的腳冷漠地踢著他的頭,看著他的頭前後蕩悠。梅勒妮喘著粗氣,那種踢打死者時的漫不經心和無緣無故,使她毛骨悚然。她開始哭了。熊推著蘇珊和哈斯特朗太太走向面包車。

梅勒妮瞥了蘇珊一眼,雙手用力擺著,意思是:“不,不要那樣做!”

但是蘇珊已經開始移動腳步。

她完美的體型和運動員的身體。

她一百二十磅的體重。

她有力的雙手。

當熊意識到一個女孩兒的巴掌正向他的臉扇去的時候,他吃了一驚,頭往後一躲,並在距離他的眼睛一英寸遠的地方抓住了她的手。驚訝變成了娛樂,他把她的胳膊向下彎曲著,一直壓到膝蓋上,然後把她推倒在地,她的褲子和白罩衫上都沾滿了泥土。熊轉向鼬鼠,對他說了些什麽。

“蘇珊,不要。”梅勒妮用手示意。棒槌學堂·出品

蘇珊又站了起來。但是熊這回有所準備,他轉身面對著她。當他抓她的手時,他的手觸到了她的胸,並在那裏停留了一會兒。突然,他對這種遊戲厭煩了,沖著她的肚子狠狠地打了一拳,她跪倒在地,抱著肚子,掙紮著喘著粗氣。

“不!”梅勒妮用手語向她示意,“不要打。”

鼬鼠對熊喊道:“在哪裏……他?”

熊指向高高的麥地。他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好像他不贊成什麽事情,但是又害怕表現得過於嚴厲。“不要……時間……這些廢話。”他嘟囔著。梅勒妮順著他的眼神,觀察著麥稈,她無法看得很清楚,但從影子和模糊的輪廓可以看出那是一個男人,彎曲著身子,身材不高,但很結實。他的胳膊向上舉著,像在行納粹禮。這種姿勢保持了很長時間。在他下面,梅勒妮感覺是個人的形狀,穿著深綠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