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險岔路 Chapter 11 詹妮弗的腿(第2/4頁)

“無所謂了,”她說,“沒有莫爾格街。”

“什麽?”

“是虛構的,”她說,“埃德加·愛倫·坡編出來的。沒有莫爾格街。”

我覺得她仿佛是在說世上沒有聖誕老人。沒有莫爾格街?沒有那讓人歡欣的成堆成垛的巴黎人骸骨?這怎麽可能?可看上去是真的。麗塔對巴黎的了解是毋庸置疑的。她花了無數時間看了無數本導遊手冊。

我只好縮回我那唯唯諾諾的應聲蟲軀殼中。小火花剛忽閃了一下翅膀就被掐死,隨著德克斯特的意識一起湮滅了。

在還差三天就能飛回邁阿密,飛回我那罪孽深重的幸福故鄉的那天,我們在羅浮宮花了一整天的時間。這回即便是我也感到有些興致了。畢竟沒有靈魂這件事兒並不能說明我沒有藝術鑒賞力。事實上正好相反,藝術就是通過制造圖案來影響感覺的。這不就是德克斯特幹的事兒嗎?當然了,在我看來,“影響”這個詞兒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不過其他方式我也欣賞得了。

於是,我多少帶著些興趣跟麗塔穿過羅浮宮巨大的院子,走下台階,進入玻璃金字塔。她決定不跟旅遊團而自己走這一趟,倒不是因為討厭在每個導遊身邊都能看見的那群目瞪口呆、垂涎三尺、醜陋悲慘的無知羔羊,而是她要證明自己在任何一個博物館都能如魚得水,即便那是個法國博物館。

她直奔售票處,幾分鐘之後買到了我倆的票,我們隨即縱身躍入羅浮宮的奇觀海洋。

一走過檢票口進入展區,頭一個奇跡便映入眼簾。在第一個展館裏,足足有五個旅遊團那麽多的一大堆人聚集在一段紅絲絨繩子隔開的物體周圍。麗塔郁悶地哼了一聲,伸手拉著我就走。快步走過人群時,我忍不住回眸,是《蒙娜麗莎》。“真小。”我脫口而出。

“而且非常名不副實。”麗塔不苟言笑地說。

我知道,蜜月的意義是真正地認識你的人生新伴侶,但此時的麗塔是我以前不了解的。我認識的麗塔,至少就我迄今了解到的來說,對任何事兒都沒什麽強烈意見,特別是和傳統相悖的意見。可她此刻居然聲稱這幅世界聞名的繪畫名不副實,著實讓人震驚,至少我這麽覺得。

“可這是《蒙娜麗莎》呀,”我說,“怎麽可能名不副實?”

她又哼了一串輔音,然後使勁兒地拽著我的手。“來看提香的作品,”她說道,“它們好多了。”

提香的確很棒,魯本斯也一樣,盡管我看著畫,不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有種三明治37會用魯本斯這名字命名。不過想到這兒我有些餓了。我勉強跟著麗塔又逡巡了三個有很多很棒的畫作的展館,最後來到樓上的餐廳。

胡亂吃了點兒價格比機場餐廳還貴卻並沒好吃多少的零食之後,我們繼續一個展館接一個展館地參觀那些畫作和雕塑。實在太多了。最終,當我們再次走出暮色籠罩的院落時,我那本來雄偉昂揚的大腦已經被擠榨得只剩下唯唯諾諾的份兒了。

“哦,”我邊說邊往旗杆旁溜達過去,“這一天過得可真充實。”

“哦哦哦,”麗塔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並發出炯炯有神的光芒,“真是太棒了!”她用胳膊挽著我,整個人依偎過來,就跟我是這個博物館的締造者似的。這麽走路挺費勁兒,不過這是在巴黎度蜜月的標準情侶姿勢,所以我由得她吊在我身上,就這麽搖搖晃晃穿過院子,穿過大門,走上街道。

我們轉過街角,看見一個臉上穿著多得超出我想象的鐵環的年輕女人朝我們走來。她往麗塔手裏塞了一張紙。“去看看真正的藝術吧,”她說,“明天晚上,嗯?”

“謝謝。”麗塔茫然地說。女人已經走開,繼續朝其他的晚間遊客發廣告。

“我覺得她還可以在左臉再來個耳環,”我評論道,麗塔正皺著眉看那張紙,“她還把腦門兒給忘了。”

“哦,”麗塔說,“這是個表演。”

現在輪到我茫然了。我問:“啥?”

“哦,太有意思了,”她說,“明晚正好沒安排,我們去吧!”

“去哪兒?”

“這簡直天衣無縫。”她說。

也許巴黎真的是魔幻之都。麗塔總是對的。

“天衣無縫”坐落在離塞納河不遠的一條狹窄陰暗的街道上。麗塔屏住呼吸告訴我,那叫左岸咖啡館,經常有現場表演。我們匆忙吃了晚餐,到時咖啡館裏已經有二十來人了,他們三三兩兩聚在一組鑲在墻上的純平電視屏幕前。這裏看上去像個藝術品畫廊,不過我拿起小冊子時感覺起了變化。小冊子用法語、英語和德語印刷。我直接翻到英文那頁。

只讀了幾句,我就被雷得眉毛爬到了頭頂。通篇都是洋溢著笨重狂熱的宣言體,表達非常蹩腳,也許翻成德語能行。大意是要把藝術的前沿陣地拓展到新的感覺領域,填平被傳統教條橫亙在藝術和生活之間的鴻溝。盡管克裏斯·波頓、魯道夫·施瓦茨克格勒38、大衛·聶魯達等人已經做了一些開拓性工作,但現在到了把圍墻推翻進入21世紀的時候了。今夜,通過一個名為“詹妮弗的腿”的新作品,他們將做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