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黑夜行者的危險岔路 Chapter 11 詹妮弗的腿

先生,是那輪月亮嗎?啊,我親愛的老月亮就在這裏,俯照著塞納河,巨大、血紅、濕潤的月亮。這是月圓之夜,一個絕妙的夜晚。

可是他媽的!月亮此刻在塞納河上空?德克斯特在巴黎!太悲劇了!什麽翩翩起舞,在巴黎不可能!在這裏找不著那位特殊的朋友,這裏不是在夜晚能藏得嚴嚴實實的邁阿密,沒有擁抱和吞沒廢棄物的海水。這裏只有出租車、遊客,還有那輪巨大而孤單的月亮。

當然了,還有麗塔。麗塔孜孜不倦地翻著她的小字典,把十幾份地圖、指南和小冊子展開又折上。幸福是那麽招之即來又源源不斷,供她且只供她一人使用。她的新婚丈夫,以往在月圓之夜身懷絕技的俠客浪子德克斯特,如今戰鬥能力銳減,只會對著月亮驚嘆,死死按捺住蠢蠢欲動的黑夜行者,巴望這頓幸福大餐早點兒結束,好回到秩序井然的正常生活中去,那種能夠追捕和切割惡魔的生活。

德克斯特乖乖跟隨在麗塔的影子裏,俯首帖耳。麗塔被壓抑了多年的巴黎狂熱終於見了天日,一發不可收拾。

但即便是德克斯特,也難以對這座光明之城的傳奇魅力免疫。德克斯特感到飽膩,德克斯特感到疲倦和乏味,德克斯特有些急不可待,想趕緊找個伴兒玩兒一把。越快越好,坦白說,榮升為丈夫之後這種想法越發強烈了。

但這是事先談好的交易,德克斯特必須履行義務,這樣才能做想做的事情。在巴黎跟在家裏一樣,德克斯特必須保持偽裝。而麗塔呢,已經脫胎換骨為一個嬌羞的新娘,她是德克斯特真面目的最好偽裝。沒人會料到一個冷酷空虛的殺手搖身一變成為亦步亦趨如假包換的美國遊客。不可能的,兄弟,這不可能。

沒錯,這會兒太不可能了。沒法兒偷偷溜開幾小時去過癮。在這兒沒戲,對於此地警察的遊戲規則,德克斯特還完全摸不著門道。千萬別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犯事兒,尤其是在國外。

太可惜了,真的,巴黎的街道簡直就是為犯罪沖動所設。它們是那麽狹窄陰暗、藏汙納垢,排列毫無章法到常人難以理解。我們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德克斯特披著鬥篷,手持寒光閃閃的利刃,在這逼仄的胡同裏一閃而過,急匆匆去赴一個在這種建築物裏的約會的情景。這些房子古老陳舊,簡直像要朝你威逼過來,壓在你身上,催促你犯罪。

不過,這裏不是邁阿密,這裏是巴黎。我只有靜候屬於我的時機,忠誠捍衛德克斯特的新假面,巴望著能活著熬過麗塔那還剩一個禮拜的夢幻蜜月。我的新婚妻子如饑似渴地吸收一切法國的東西,煞是令我驚嘆。她已經學會非常漂亮地羞紅了臉低聲說:“勞駕,兩位。”法國侍者立刻明白我們是一對新婚夫婦,並像事先串通好似的一起來滿足麗塔的浪漫幻想,他們真誠地微笑著鞠躬,把我們引到餐桌旁,然後合唱一曲《玫瑰人生》。

我們天天在街上徜徉,在地圖上標出的名勝前停留,晚上去有趣的小餐館吃飯,它們大多附送法國音樂伴奏。我們甚至去看了法國喜劇《奇想病人》35,全劇的對白都是法語,但麗塔仍興致勃勃。

過了兩個晚上,她似乎對紅磨坊的演出表現出了同樣的興趣。她不放過這個城市裏每一個標志性建築。埃菲爾鐵塔、凱旋門、凡爾賽宮、巴黎聖母院,一一被她那淩厲而盲目的興趣和野蠻的導遊手冊攻克。

在坐公交車遊覽巴黎的過程中,錄音機用八種語言播報著各個迷人的歷史意義重大的名勝,這當兒一個念頭在德克斯特慢慢缺氧的大腦中油然而生。在這座歷史名城,如果能給一個正在遭受漫長酷刑的魔鬼一次文化朝聖的機會,這該是一個最正當不過的犒賞了。我知道這個犒賞是什麽。下一站,我站到車門旁,向司機問了個天真無邪的問題。

“勞駕,”我說道,“我們是去莫爾格街36附近嗎?”

司機正在聽iPod(蘋果公司出品的音樂播放器)。他拔出一只耳塞,有些惱火地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遍,挑了一下眉毛。

“莫爾格街,”我重復了一遍,“我們經過莫爾格街嗎?”

我發現自己的美國腔太重,忙住了口。司機瞪著我,我能聽見從他那只懸掛的耳塞裏傳出的微弱的嘻哈音樂。他聳聳肩,飛快地說了一串法語,也不理睬我的茫然,就把耳塞塞了回去,打開了車門。

我俯首帖耳、小心翼翼地跟著麗塔下了車,略感失望。我又沖一位出租車司機重復了一遍我的問題,得到了一樣的反應。麗塔窘迫地笑著,把我的問題又翻譯了一遍。

“德克斯特,”她說,“你的發音太糟糕了。”

“我的西班牙語要好一點兒。”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