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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岡祐二一邊吸溜著泡面,一邊瀏覽著網上的新聞,一眼瞟見《電影制片人水城義郎先生在溫泉去世》的標題,險些被面嗆著。他還沒從驚訝中恢復過來,便急著去看詳情。

報道稱,水城義郎和妻子一同前往赤熊溫泉,在附近的山間散步時倒地身亡。此事發生在妻子回旅館取遺忘物品期間,被發現時,附近飄著硫化氫特有的氣味。周邊有幾片區域時有硫化氫產生,死者恐怕是偶然踏入了濃度過高的區域——報道如此作結。

中岡把吃到一半的面放到桌上,拉開抽屜。抽屜裏亂七八糟一堆東西,要找的那樣卻怎麽也找不見。花了好半天,他才終於從一沓文件裏抽出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麻布北警察署  謀殺案負責人啟”。這封信是三個月前寄來的,偶然到了手頭正有空閑的中岡手上。系長成田漠不關心地把信交給他,說:“老年人開玩笑的話罷了,你姑且看看吧。”

寄信人叫水城MIYOSI,不讀信,還弄不清這人是男是女。

中岡展開信箋。信是用藍墨水寫的,字很漂亮。

在“拜啟”之後,寄信人寫道:“冒昧致信,不勝惶恐。但此事急需與人商議,故而提筆。”接著是如下的內容。

“我已八十有八,雖歷過不少風霜,卻並未嘗過艱辛,僥幸苟活至今。惟願無病無痛走向冥界,如是,則幸甚。每過一日,盡量不留憾恨。

我牽掛已經不多,近日卻有一事,常常縈繞心間。並非別事,正是犬子。雖言稱犬子,也已年過六旬,漸進老境,本應順其自然。但我冷眼旁觀,仍憂心之至。

犬子長年從事電影工作,名叫水城義郎。警方或許不知,犬子頗有幾部作品可代表日本。為人父母,難免存有偏愛之心,犬子有此地位,我深感欣喜。

但義郎對於組建幸福家庭一事卻毫不上心,偶然相見時問起,他也只故作不知。只說些於外國濫賭,輸掉幾百萬,或是召集大批藝人,狂歡三日三夜之類,全無正經言語。如此行事,婚姻難久,兩次離異。他應已打算獨身終生,且甘之如飴,我也已不抱希望。

兩年前,他卻突然成婚。得知對方年齡後,我大吃一驚。那女子年方廿六,與義郎相差近四十歲。我堅決反對此事。女子如此年輕,所慕者應非義郎本人。義郎也說,她所圖在財。

犬子對此心知肚明,卻不以為意。此女深得犬子歡心,只要能娶進家門,即便圖財也無妨。犬子向我明言:世上人有百種,流言非議,且隨它去,母親不必掛懷。

事已至此,我亦無法。後日與此女相見時,我震驚無比。義郎所喜,必是美人,除此之外,此女妖媚無比,惑人心神。我料定犬子日後必將毀於此女之手。

如今,我獨自生活在配備護理服務之老年公寓,犬子每隔數月便攜妻前來探望一次,每次相見,我心中不安愈甚。此女在人前溫文爾雅,對我噓寒問暖,但在我眼中,不過如做戲一般。只是,此等感受,唯有身為人母者方能體會。公寓管理員及親友眾人,無不贊嘆此女賢惠,犬子老來得一賢妻雲雲。彼等皆有眼無珠,不足一哂。

犬子既說圖財無妨,我也索性放手不管。但如今,卻有更為可怖之預感。

若是圖財,希冀財產早日劃歸自己名下,乃是人之常情。此女必定望犬子早死。但義郎平素身體壯健,無甚大病。若要義郎早死,方法唯有一樣。

想到此節,乃因前日犬子言及購買人壽保險一事。義郎一向對此毫無興趣,認為考慮身後之事並無意義。我詳細詢問,似乎是此女在旁慫恿之故。莫非正在謀劃不軌之事?

我愈想愈憂,但事關重大,又無人可以商談。思前想後,唯有將此事交托於專家,故而寫下此信。選擇貴署,乃因犬子居住地在貴署轄區。若我思慮不周,還請將信送交合適警署是荷。若有良策,老婦幸甚。”

頭一次讀這封信的時候,中岡就明白了成田為什麽一臉漠不關心的表情。

這是常有的事。白手起家的兒子娶了個比自己小四十歲的女人,做母親的當然會感到不安。可是,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警察才沒工夫去一個個應對這種杞人憂天呢。

話雖如此,可人家寄了這麽長一封信來,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動,將來萬一有個什麽事,還不被全社會的口水毫不留情地淹死?盡管提不起什麽勁來,中岡還是去見了見寄信來的老太太。她在信末寫了住址和電話號碼。

水城老太居住的老人之家位於調布。這棟大樓裏有食堂、大型浴場、保健中心等設施,但除此之外,與一般的公寓毫無二致。當然,她進的老人之家或許是高档的那種。中岡在一間名為Meeting Room的小會議室裏見到了水城老太,不過據她說,她的房間是很寬敞的一室戶,有床、桌子、沙發。除了衛生間和洗澡間,甚至還配備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