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葛品連之死

現實的生活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小白菜這個弱女子的考驗,她越是不想回到從前的生活,命運就仿佛越是堵住她的出路。自從她離開楊家搬到王心培家後,那幫以前經常調戲騷擾她的地痞無賴又尋上門來,時常戲弄欺辱她。她性情軟弱,這些事也不敢對丈夫葛品連說,只能忍氣吞聲,暗自垂淚。這個時候,她自然格外懷念當初楊乃武挺身出面保護她的情形。

就在小白菜不斷被地痞流氓欺負的時候,楊乃武赴杭州貢院參加了當年癸酉科的鄉試,最終在當年桂花飄香的季節如願以償,中了浙江省第一百零四名舉人,得以桂榜題名。舉人在當時俗稱孝廉。中舉代表著成為天子門生,已經初步具備了入仕資格,日後即使會試不中也有做學官、當知縣的機會。尤其對余杭縣來說,楊乃武中舉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因為他是本縣當年唯一中舉的才子。於是,楊乃武成了余杭轟動一方的人物。

與楊乃武的春風得意相比,小白菜的處境則日益艱難。更大的災禍很快降臨到這個不幸的女子頭上。當時的余杭知縣叫劉錫彤,已經年近七十。他有個兒子名叫劉子翰,是個典型的浪蕩子,不學無術,遊手好閑。他與倉前糧胥何春芳很是投機,二人經常一起出遊閑逛。有一天,劉子翰偶然在街邊看到了小白菜,不由得驚為天人,當即就下定決心要把小白菜弄到手。經過一番策劃後,劉子翰指使一名傭婦將小白菜誘騙外出,四下無人時,強暴了小白菜。小白菜又氣又恨,但卻畏懼劉子翰的權勢,不敢聲張,苦水只能往自己肚子裏流。回到家後,丈夫偶然留意到她神色不對,問起究竟,她也不敢說出來。

不過事情還沒有就此完結。同治十二年(1873)八月二十四日,傭婦無意中將知縣公子強暴小白菜的事告訴了熟人阮桂金(其弟阮德在縣衙當捕役),阮桂金正好與糧胥何春芳有奸情,又轉而告訴了何春芳。何春芳一聽很是氣憤。當天他與劉子翰同時在街上看到小白菜,都很是心動,還談論過這女子容貌之俏麗為余杭縣之首,不料這劉子翰竟然搶在了自己前頭下手。他越想越氣,二話不說,便直奔小白菜家而去。剛好房東王心培夫婦都不在家,何春芳一進門就以劉子翰之事要挾小白菜就範。小白菜倉皇無助,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正當何春芳上前要強暴小白菜之際,葛品連意外歸來。看到這樣的情形,葛品連這個老實人也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何春芳,何春芳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事後,葛品連也不敢去找劉子翰和何春芳,而是將滿腔怒火全部出在小白菜身上,對她又打又罵,並且老賬新賬一起算,將她當初與楊乃武不軌的謠言又重新提了起來。小白菜從沒見過老實巴交的丈夫變得如此面目猙獰,即使是之前“羊吃白菜”傳得滿城風雨時,他也沒說過一句重話,更別提打自己了,當即就嚇得傻了,只能哭泣不已。從此以後,葛品連對小白菜的態度完全變了,動輒喝罵不止,拳打腳踢。在小白菜心中,葛品連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真心待她捧他的男人了,失去了真誠,他醜陋的相貌、矮胖的身材也越發可憎可惡起來。可是她除了逆來順受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有一次,葛品連出門前讓小白菜腌菜,回到家發現菜還沒有腌,立即將小白菜叫過來狠狠打了一頓。這一次,小白菜失去了忍耐力,終於火山爆發了,沖進屋裏抓起剪刀就要絞掉自己的頭發去當尼姑。幸好二人的母親喻氏和王氏聞訊趕來,勸阻了小白菜。經過雙方家長調和,葛品連也有些後悔,又與小白菜和好了。但二人之間芥蒂已經深種,再也無法根除。終於,如同宿命一般,所有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當年十月初七,葛品連突然感到渾身乏力,忽冷忽熱,並且雙膝紅腫,走路沉重。他本來一直患有流火病(小腿丹毒),小白菜認為是舊病復發,勸丈夫請假在家休息兩天,但葛品連不聽,照舊到豆腐店上工。

十月初九早上,正在豆腐店幫夥的葛品連突然身體不適,便向店主請假回家。路上,短粗矮壯的他不斷哆嗦發抖,多次嘔吐。當時他繼父沈體仁正在路邊大橋店內吃早茶,看見葛品連病懨懨的,走路都十分困難,知道他是流火病復發,因此也沒有叫他。葛品連路過點心店時,還買了一個粉團,邊走邊吃,但走到學宮化字爐前時,就全部嘔吐了出來。他兩手抱肩,竭力支持,終於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家。

王心培妻子正在門口,見葛品連又是發抖又是呻吟,知道他病得厲害,急忙喊小白菜出來扶他上樓。小白菜將丈夫扶回房間,給他脫掉外衣,讓他躺下。又因為葛品連直喊冷,便一連蓋了兩床被子。問起病情,葛品連認為是流火病發作,也不去看大夫,而是拿了一千文錢給小白菜,讓她拿去托嶽父喻敬天代買桂圓和東洋參煎湯,打算補補元氣。買來後,小白菜煎成湯給丈夫服下。但病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愈見沉重。小白菜急忙托王心培的妻子去通知母親王氏來幫助照料。王氏趕來時,葛品連仍然臥病在床,抖個不停,時欲嘔吐。她幫助小白菜照料了半天,安慰了幾句,便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