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黑手伸進了皇帝腰包(第3/5頁)

當年七月,乾隆皇帝先是任命跟浙江沒有任何瓜葛的盛柱為新一任的浙江布政使,叮囑他秘密查訪王亶望查抄家產情弊。盛柱果然不負眾望,到杭州上任後不久就密奏皇帝說:“檢校(王)亶望家入官物與原冊有異同。”(《清史稿卷三三九陳輝祖傳》)意思是說,最初由浙江糧道王站柱經手的查抄底冊清單和送到京城入官的物品對不上。

盛柱還舉出了實例,如王站柱底冊上有金葉、金條、金錠等共四千七百四十八兩,但解繳內務府進呈冊中並沒有這些金子,僅僅是多列了七萬三千五百九十四兩白銀,顯然是有人用白銀抽換了黃金。另外,底冊內有玉山子、玉瓶等件,呈冊中卻沒有。

乾隆皇帝接奏後如獲至寶,連下兩道諭旨:第一道是派戶部右侍郎福長安和刑部尚書喀寧阿為欽差大臣,前往河南逮捕已經升任河南按察使的王站柱,再會合正在河南辦理河工的大學士阿桂,一同前往浙江對質調查;第二道則是給閩浙總督兼浙江巡撫陳輝祖的,要求陳輝祖在阿桂等人到達之前,先會同浙江布政使盛柱提齊人證和文卷。此時的乾隆皇帝還只是認為負責抄家的官員營私舞弊,萬萬沒有想到總督陳輝祖正是這一大案的罪魁禍首,他甚至還說:“陳輝祖深受朕恩,必不肯同流合汙。”沒想到事實很快就給了他當頭一記悶棍。

當年九月,阿桂將審問王站柱的結果上奏。據王站柱供稱,當時查抄王亶望貨財時,他會同府縣佐雜每日親往點驗物品,造冊後再交給府縣各官收管,“金約有四千數百余兩,銀約有二三萬兩,玉器甚多”。底冊一式三份,分別送交閩浙總督陳輝祖、布政使衙門和糧道衙門。同時,王站柱還為自己和經手抄家的官員辯護說:“我若果有不肖之心,豈肯將底冊留於浙省作為後人把柄?”這話相當有力,立即為王站柱擺脫了嫌疑。他主管糧道衙門,既然沒有問題,剩下有問題的就是閩浙總督陳輝祖和當時的浙江布政使國棟了。這樣的大案,總督陳輝祖實在難脫嫌疑。

乾隆皇帝接到阿桂奏折後大驚失色,同時也失望之極,“竟系陳輝祖營私舞弊,抽換抵兌,實出情理之外”,立即下諭將陳輝祖和時任安徽布政使的國棟革職拿問。

此時,陳輝祖也上奏為自己辯解說:“以銀易金之事,系在查抄王亶望家產時,布政使國棟面稟商換,並言及金色低潮,恐解京轉難適用,不如易換銀兩,較為實際。我覺得有理,便同意了。”但國棟卻指證了以銀換金、偷梁換柱均是受到陳輝祖主使。

經過反復審訊查證,陳輝祖最後終於承認:在查抄王亶望家產時,他曾偷換過玉器字畫,並以四五萬兩白銀盜換了價值九萬余兩的黃金,純獲利白銀四五萬兩。這些銀兩已交其妻舅,令開典鋪生息;還有雜色金一千余兩,也由其妻舅易銀營運。

陳輝祖侵吞的這些財產,以及他本人原有巨額的家產,自然全部被籍沒充公,盡數落入了乾隆皇帝的口袋。老皇帝這才怒意稍平,說陳輝祖雖然“行同鼠竊,其昧良喪恥”,但還是與王亶望之罪有區別,“所雲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陳輝祖只一盜臣耳”。

當年年底,在“盜臣”的定性下,陳輝祖被判為斬監候,等來年秋後處決。前浙江布政使國棟、衢州知府王士瀚、嘉興知府楊仁譽在查抄家財時,通同作弊,從中分肥,均判斬監候。杭州知府楊先儀、錢塘知縣張翥直接經手其事,卻有意不聞不問,均革職發往新疆充當苦差。前浙江按察使李封、前浙江鹽道陳淮“難辭徇隱欺飾之罪”,被革職發往河南河工效力贖罪。

之前,陳輝祖親弟弟陳嚴祖已經因甘肅捐監冒賑案被殺,他本人竟然在受命懲治貪汙犯、查抄王亶望家產時利令智昏,居心不良,可見當時的官場早已經是貪汙成風、無所不至了。只是陳輝祖運氣不好,他貪貨謀利,損公肥私,而這“公”剛好就是皇帝的口袋。乾隆皇帝偶爾想起來,還是覺得無法咽下這口氣。乾隆四十八年(1783)二月初三,陳輝祖還沒有等到秋後,又被查明貽誤地方,武備廢弛,虧空倉谷銀錢多達一百三十余萬兩,被乾隆皇帝賜令自盡,以為封疆大臣廢弛地方者戒。這是由甘肅捐監冒賑案引發的又一起大案,直接導致了又一位總督被殺。

事情還沒有就此結束,甘肅捐監冒賑案余波猶自未平。乾隆五十一年(1786),乾隆皇帝偶讀《嚴嵩傳》,突然聯想到於敏中堪比嚴嵩。因甘肅捐監最初是由於敏中力主重開,老皇帝又回憶起甘肅捐監案來,認為釀成這王亶望、陳輝祖兩起空前巨案的真正元兇應該是於敏中,心中又開始不痛快,特意下了一道詔書說:“迨四十六年甘肅捐監折收之事敗露,王亶望等侵欺貪黷,罪不容誅。因憶此事前經舒赫德奏請停止,於敏中於朕前力言甘肅捐監應開,部中免撥解之煩,閭閻有糶販之利,一舉兩得,是以準行。詎知勒爾謹為王亶望所愚,通同一氣,肥橐殃民。非於敏中為之主持,勒爾謹豈敢遽行奏請?王亶望豈敢肆無忌憚?於敏中擁有厚貲,必出王亶望等賄求酬謝。使於敏中尚在,朕必嚴加懲治。今不將其子孫治罪,已為從寬。賢良祠為國家風勵有位盛典,豈可以不慎廉隅之人濫行列入?朕久有此心,因覽《嚴嵩傳》,觸動鑒戒。恐無知之人,將以明世宗(即嘉靖皇帝)比朕,朕不受也。於敏中著撤出賢良祠,以昭儆戒。”(《清史稿卷三一九於敏中傳》)於敏中最終被撤出了賢良祠,他一生的恩寵榮華終於全部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