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子宮(第2/6頁)

方木也感到生活正在漸漸步入正軌,他理應感到高興。然而,他總是高興不起來。對於前方的下一站,他雖然模模糊糊地有所預感,卻總有些本能的逃避。

這天早上,方木在一陣焦煳味中醒來,他揉著眼睛,邊翕動鼻子,邊尋找那股氣味的來源。

一擡頭,方木就看到在廚房裏來回轉悠的廖亞凡。他有些意外,轉身看看臥室。幹凈的床鋪上,臥具被疊得整整齊齊。

他披上衣服,拉開廚房的門,說道:“怎麽起得這麽早?”

正端著一碗水的廖亞凡嚇了一跳,手中的水也潑灑出來。

同時,方木也看到了爐灶上的粥鍋,白米間混雜著大塊焦黃的鍋巴。

廖亞凡端著水碗,有些不知所措:“沒弄好……煳了。”

方木笑笑,接過她手裏的水碗,又舀起一勺粥嘗嘗。

“沒事,還能吃,就是有點煳味。”

廖亞凡臉色通紅:“我給你做別的吧。”

“不用。”方木放下勺子,“加水沒用,放一段蔥就行。”說罷,他轉身向陽台走去,一擡頭就撞上了幾件潮濕的衣物。這顯然是剛剛洗好的,看來,廖亞凡今早做了不少家務。

方木看看那些還在滴水的衣物,其中,有幾件是自己換下的內衣褲,不免有些尷尬。

拿了一根蔥,方木又回到廚房,切了一段,插進粥鍋裏。轉頭看看,灶台上還擺著攪好的雞蛋和幾根香腸。

他轉頭看看廖亞凡,笑笑說:“你受累了啊。”

廖亞凡的臉更紅了,一言不發地擺好煎鍋,開始炒雞蛋。

在熱油的劈啪聲中,蛋液很快變成一朵綻開的花,廖亞凡翻炒了幾下,看見方木還站在原地,就把他推了出去。

“快去洗漱,馬上開飯。”

這回輪到方木不知所措了,他搔搔腦袋,老老實實地去了衛生間。

牙刷了一半,方木的手機就響了。幾分鐘後,他已經穿戴整齊,邊擦著嘴邊的牙膏沫,邊對廖亞凡說道:“我沒時間吃了,得出個現場。”

一直幹勁十足的廖亞凡嗯了一聲,似乎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只是不停翻炒著已經成形的雞蛋。

方木有些不忍,又加了一句對不起啊。

廖亞凡沒回話,伸手關掉了煤氣。

下樓,發動汽車,上路。注意力漸漸回到方木身上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有些悵然。倒不是為了錯過這頓難得的早餐,而是廖亞凡身上的某種變化。

毫無疑問,廖亞凡正在變得越來越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方木就更應該履行自己的承諾。

這一站,似乎就在前方不遠,而在方木的心中,竟隱隱地希望它到來的時間越長越好。

長久以來的思念,電光火石的沖動,換來的是一個讓人尷尬的結論:

你沒有那麽好,你沒有那麽寬容,你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而這一切,在廖亞凡的改變面前,已經不算是缺點,而是卑劣。

你這個混蛋!

方木一踩油門,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現場位於鐵東區臨山路富民小區七號樓內。小區雖然挺大,但是行將拆遷,住戶甚少,所以圍觀的群眾寥寥無幾。

中心現場在七號樓的四層樓道裏。方木剛登上四樓,就被眼前那個巨大的水囊驚呆了。幾個警察蹬著梯子,正在試圖把它從晾衣竿上解下來。楊學武抱著肩膀,眉頭緊鎖,旁邊是拎著檢驗箱,無所事事的法醫。

“這是……”方木大張著嘴,“這是什麽?”

楊學武聞聲轉過頭來,見是方木,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你也覺得奇怪吧?”楊學武重新面向那個水囊,“所以我把你叫來了。”

“裏面是?”方木指指那個水囊。

“人。”楊學武簡短地答道,忽然又笑笑,“真他媽有創意。”

說罷,他走到水囊邊,沖還在解繩扣的警察問道:“怎麽樣?”

“不行。”那警察搖搖頭,松開雙手,用力揉捏著左手指,“系成了死扣,而且還浸濕了,根本打不開。”

方木湊過去,看到水囊上方被一根手指粗細的尼龍繩紮緊,並纏繞在不銹鋼晾衣竿上,系得死死的。

楊學武想了想,轉身問負責拍照的同事:“證據都固定了?”

後者拍拍相機,示意已經固定完畢。楊學武一揮手:“先把裏面的液體抽出來,然後拿工具,把晾衣竿鋸斷。”

警察們應了一聲,分頭執行命令。

方木很理解楊學武的急切心情,他自己也很想看看水囊裏究竟是什麽樣的景象。他繞著水囊轉了幾圈,又蹲下身子仔細查看著。的確,水囊底部的凸起顯示裏面除了液體,還有一個倒懸的人。無論他是誰,都不可能再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