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於是我們一起穿過高杆藍色飛燕草夾道的小徑,小徑兩旁鋪著白色石頭,哪怕在宵禁時也能看清道路。貝拉和我走向後門,突然間她跑到我前面去。莫莉和史蒂芬向前門走去,但莫莉單獨轉了回來,想再跟我說上兩句。

還未到宵禁時分,廚房窗簾沒拉上,明亮的燈光傾瀉而出。哈平夫人正在廚房裏準備晚餐。在窗戶透出的光線中,我能看清莫莉,她一雙美麗的藍眼睛在燈光映襯下格外明亮,和貝拉的眼睛一樣明亮有神。她半張的小嘴裏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盧克醫生,你剛剛說到了人類本性。”

“怎麽?”

“如果人類本性告訴你放手去做吧,但多年來受的教育和傳統反對你這麽做,你會如何抉擇?”

“做了這件事會讓你良心不安嗎?”

“不會!”

“那要我說的話,放手去做吧。”

“太感謝了。我想我會的。”莫莉說完急匆匆地跑開了。當天的晚餐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我一點沒告訴湯姆第二天的打算,怕他會大發雷霆。就算這樣他也因為我錯過了下午茶喋喋不休。我還警告貝拉別走漏風聲。

我不記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前文中流露過有多為兒子自豪。這種事情不好說出口,更別說訴諸筆端了。不過,如果說之前他一個人頂五個,那現在簡直可以說一個頂十個,顯得疲態畢露,反被我好好教訓了一頓。但湯姆滿不在乎。他滿腦子都是艾爾姆山①那起也許不致命但頗為有趣的石炭酸中毒病例。在我暗自躊躇之時,他一直在對貝拉喋喋不休地講著病例細節,看樣子他以為貝拉也興趣十足。

“首先要做的是,”我記得他一邊吃著牛肝派,一邊說,“用溫水洗胃。”

“噢,湯姆!”

“是的。想要解毒你得用硫酸鎂溶液,或者用糖酸鈣也可以,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的大男孩兒,就我而言,”貝拉說,“一般都用糖酸鈣。不過請別讓我影響你。”

“解毒劑與石炭酸融合形成無毒的乙醚硫酸鈉,以便……聽著,你這個小豬玀,該死,我不信你聽得懂。”

“我們還真是有幽默感!你還是拿起鹽瓶,塞進脖子裏去吧。”

(貝拉邊說邊看著我。)

怎麽才能證明麗塔和沙利文死於謀殺?以撒旦之名,要怎麽樣才能在明天上午十點前證明這個論點?“

聽著,老爹,你什麽也沒動!”

“我不餓,湯姆。”

“但你必須吃東西!這些天你吃得太少了,你又沒減肥或坐牢。”

怎麽樣證明?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我想,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就不等甜品上來了。失陪。”

我站起來離開餐桌。餐庁門關上之前,我瞥了一眼留在裏面的兩人。兩人坐在已經照耀了餐桌三十年之久的鑲花玻璃罩燈下,湯姆深陷的大眼睛周圍滿是雀斑,貝拉一頭卷發光澤良好,新塗的指甲紅得奪目。

哈平夫人走出廚房勸我再吃點,我想自己沒好氣地回答了她。我走進客廳,立刻打開收音機聽新聞,新聞裏全是讓人喪氣的消息,所以我又關上了。這讓我想起了躺在蒙荷波大宅的阿萊克。

之後我關上走廊燈,打開前門向外看了看。漆黑的村莊上空掛著一輪明月,月光下屋子的窗戶閃閃發光。街對面馬車驛站酒吧傳來些微歡快的喧鬧聲。寂靜的馬路上響起了“得得”的腳步聲,來人哼著《飛越彩虹》。那個夏天,所有人都在哼《飛越彩虹》,也許是有史以來最悲慘的一個夏日。

我看見自己停在街邊的汽車,不過現在也懶得去挪回車庫。我不想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受不了有人在旁邊,所以上樓回到自己臥室裏,打開燈。

房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舊安樂椅,還有掛在床頭的照片,蘿拉—湯姆過世母親的相片。湯姆和貝拉在樓下打開了收音機,該死的BBC台,它在播那首《如果你是世上唯一的女孩》。

熟悉的書架上擺放著熟悉的書籍,今晚我碰也不想碰。我脫了衣服換上寢衣、脫鞋和家常罩袍。

“盧克·克勞斯裏,”一個聲咅在我腦海裏說,“這一切太荒謬了,無法忍受,必須盡快解決。”

“哦,我怎麽辦得到?”

“你必須辦到,”那個聲音說,“分析你掌握的證據,看看那兩人是怎麽樣像肥皂泡一樣消失在懸崖邊,然後又是怎麽樣被謀殺的。”

“連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到目前為止都承認自己束手無策,我難道還能有辦法?”

“你能不能辦到並不重要,”聲音說,“重要的是必須辦到。現在從大家一致確汄的事實開始分析……”

我坐在安樂椅上,在煙鬥裏裝滿煙絲,吸起今天唯一的一管煙草來。吸完之後,我故意又裝滿一管吸了起來。犯禁的罪惡感同時讓我感到些許自由,有了幹到底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