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第2/4頁)

來者是麗塔·溫萊特,開著她那輛捷豹SS型汽車,車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身著合身的花朵圖案衣衫,曼妙身姿顯露無遺。麗塔刹住車,輕柔地舒展著身體,姿態優雅得像只貓咪,而坐在她旁邊的阿萊克則穿著一身舊套裝,戴著舊巴拿馬草帽,顯得不成樣子又寒酸。讓我驚訝的是,在那時看起來他顯得格外老邁,一副瀕死的樣子,雖然他的表情保持著一貫的溫和。

“好吧,”阿萊克幹巴巴地說,“這一天終於來了。”

我點頭表示同意:“你聽到那段講話了?”

“我們沒有,”麗塔答道,她似乎壓抑著某種激動,“是帕克太太沖到路上告訴我們的。”

她那雙棕色眼睛裏流露出狂亂的神色,眼白清澈分明。

“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是吧?”

“人類的愚蠢,”阿萊克輕聲說,“真讓我惡心。”

“但蠢的不是英國人,親愛的。”

“你怎麽知道不是?”阿萊克問道。

路那頭幾碼遠處,一扇門“嘎嘎吱吱”地打開。莫莉,格倫吉和一個我素未謀面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我非常喜歡莫莉。如今她是個明理又幹脆的美麗姑娘,年紀大約在二十四五歲左右。她繼承了母親的金發碧眼和父親的實際頭腦。不過我們這群人,或者至少說麗塔,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個陌生人。

我必須承認他是個好看的年輕人,稍微有點面熟,後來我才想起來他長得像個電影明星,但看起來不讓人討厭。他個子挺高,身材健壯,笑聲愉悅,濃密的黑發從旁邊分開,像麗塔的頭發一樣又黑又亮。他五官俊美,明亮的雙眼不時流露出困惑。他年紀大致和莫莉差不多。與我們這些人沉悶的衣著不同,他穿著合身的奶白色套裝,領帶也頗為紮眼。

肯定就在當時,愛的火花就在電光火石間搭上了線。

麗塔叫道:“你好啊,莫莉!聽到新聞了嗎?”

莫莉猶豫了一下,原因嘛很容易猜到。麗塔最近才和莫莉的父親,也就是溫萊特家的私人律師大吵了一場。但這時候,兩人都決定暫時忘記不快。

“聽說了。”莫莉皺起額頭說,“太糟了不是嗎?請容許我介紹……溫萊特教授和夫人,這位是沙利文先生。”

“巴裏·沙利文,”陌生的年輕人說,“很高興認識你們。”

“沙利文先生,”莫莉有些不必要地補充說,“是個美國人。”

“真的嗎?”麗塔叫道,“我是加拿大人。”

“果真?你是加拿大哪裏的?”

“蒙特利爾。”

“那地方我太熟了!”沙利文先生靠到車門上熱切地說。但他手沒撐住滑下了去,一驚之下退了兩步。他和麗塔兩個人突然之間都顯得有些慌亂。麗塔正處在人生最美好的三十八歲的年紀,那種成熟的美麗自內而外灼傷人眼,而這個二十五歲的大男孩則讓我感到不快。

如果眾人不是被戰爭突然爆發的消息搞得心煩意亂的話,也許當時就可以注意到更多苗頭。就我而言,過後就徹底忘記了沙利文這年輕才俊。雖說他待在本地的兩個禮拜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溫萊特夫婦一起度過的,我再次見到他卻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他好像是個頗有前途的演員,住在倫敦,到臨肯比來度假。麗塔和他都是很棒的遊泳健將,兩人常常一起去遊泳,一起打網球,互相給對方拍攝照片,還一起去巖石谷散步。阿萊克也很喜歡他,至少有這小夥子在場時,連他也稍稍走出自我封閉的殼。現在回想起來,我估計沙利文冬天還來拜訪他們一兩次的事肯定引起了某些傳言。但當時我什麽也沒聽到。

從1939年到1940年之間的那個冬季,我們每個人都只顧著醉生夢死。天氣變壞之後,我沒辦法再去溫萊特府上做客,也就和他們失去了聯系。湯姆仍開著他那輛福特車,跑跑顛顛地到處出診,一個人幹了五個人的活兒。我呢,則坐在溫暖的壁爐旁,偶爾接待幾個病人,慢慢接受退休的事實。到了六十五歲這把年紀,心臟還不大好,我可沒辦法再像個提線木偶似的一拉就動。雖未見到溫萊特一家,但我聽說戰爭給阿萊克·溫萊特很大打擊。

“他簡直成了新聞饑渴狂。”我聽人說,“而且他在斯彭思和明思德家的酒賬簡直是——”

“你說新聞饑渴狂是什麽意思?”

“一大早起來,八點鐘就打開收音機,中午一點的時候還要聽重播,六點新聞再聽一次,九點新聞也不錯過,甚至半夜十二點的新聞都不落下,成天癱坐在收音機旁。他到底是犯了什麽毛病?到底在擔心個什麽勁兒啊?”

直到1940年5月10日⑥,我們才明白他擔心的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