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馬歇爾消失在書房時,麥特則乖乖地站在黑暗的走廊上等候。書房傳出撥電話的聲音,接著是馬歇爾的聲音,他的聲音不尋常地壓低著。

屋子一片寂靜,這並非死亡造成的死寂,而是一般全家入睡後日常的寂靜。實在很難相信恐怖暴力才在數小時之前侵犯這個安靜的地方。

麥特點燃一根煙,試圖集中心思在那間書房發生的問題上:一個黃衣人侵入書房遭人發現,然後他殺了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才剛思及精彩萬分的秘道手法,副隊長正好開了門。當大夥不在的時候,門已經修好了,似乎是某位不知名的非專業木匠受警局之令修好的。

“進來。”馬歇爾命令道。他停頓一會兒,仿佛正在衡量該說幾分話。“我剛才正和麥克·喬登通電話。”他終於開口了,“我認識他很多年了,也和他很熟。假如他說某某人可以信任,我就相信。你似乎在那項計劃上和他合作愉快。不論你被他炒魷魚與否。”

“他是個很棒的工作夥伴。”

“別誤會我的意思,”副隊長立刻加上這麽一句,“這並不會讓你因此變得無比清白,或長出一對翅膀並頂著一圈代表‘無辜’的可愛小光環,這只是表示我可以透過你得到我要的東西,而不必掛慮太多。”

“那麽你要什麽?”

馬歇爾再次站到壁爐前面。

“一般的家族,”馬歇爾像在說教似的,“對他們自己所知甚少。假如你想拿到跟本人完全不像的照片——假得完全認不出來的照片,只要去找他的至親就對了。依據我過去的辦案經驗,一星期之後,我就能比他們更了解彼此,我們會看到他們的真面目和本質,不受周遭那些日常生活的美化幹擾。

“可是這些都得花時間,我剛才說過,一星期。現在說到這件案子,你具有警方所有的優勢:你不帶成見地進入這個家,你看著他們緊張、激動,你以外人的觀點來看事情,而且你比我們早兩天開始。雖然你在這裏待得還不夠久。還沒辦法得知他們彼此對其他人的看法;可是你看得夠多,總比我多知道一點。

“所以,老實說,我希望你留守在這兒。我要對你開誠布公,我也要你對我實話實說,假如你願意幫忙的話,你可真是我的好幫手,”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直視麥特,“就這麽一言為定啰?”

“一言為定。”

“很好,咱們來個小小的開放討論。我不是要你發表聲明。我只是想談一談。無論你想到什麽事情,都可以告訴我。在合理的範圍內,你可以問我任何你想知道的事,讓我來篩選一番。假如我們談到某些重要的事情,稍後你也可以發表正式的陳述。我們的對話絕對不列入記錄。”

“聽著。我先開始發問,你這麽做,意味著兇手可能是家族成員嗎?”麥特問。

“該死,鄧肯,我不知道。要解開這個問題的話,你我就得先徹底談一談。”

“這不是個好念頭。”麥特若有所思地說。

“殺人是個好念頭嗎?假如兇手和被害人沒有任何關系,或者充其量只有生意上的往來,那麽殺人就因此美好些、清高些了嗎?一個隨意找陌生人實驗的變態惡徒,或者一個為了錢財而幹掉合夥人的生意人。就比一個受不了和父親同住、進而動手殺死父親的女兒稍微值得尊敬嗎?

“不,鄧肯,假如我們要討論這件案子,你就得明白,殺人兇手就是殺人兇手。除了法律的裁決之外,殺人並無等級之分,而且我指的是法律,不是那些昏了頭又自大的陪審團。殺人——”馬歇爾突然住口,並且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鄧肯。我在牛津的時候是搞辯論的,老毛病似乎還沒改。”

“請繼續,”麥特咧嘴笑道,“比起你的警官派頭,我想我比較喜歡你現在這副模樣。”

馬歇爾大笑。

“你不知道我是怎樣努力地小心隱藏我過去的事跡……天啊,救命!一個大學優等生榮譽會員……好吧。我不擔心你怎麽想,我想說什麽就說,而且我才不管這些話聽起來像是出自刑事組副隊長或是羅德獎學金得主的口中。”

“可是,”麥特緊追不舍,“你認為這是源自家族內部私人恩怨的犯罪嗎?”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事情是這樣的:不論科學上的犯罪學理論有多復雜。不論有多少線索,一個警探首先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誰要他死?動機比兇器或下手機會更重要。全都是那句老話‘Cui bono(為什麽呢)?’。假如哈丁局長聽到拉丁文從我嘴裏迸出來,他會收回我的警徽的。

“現在這件案子,被害人的生活提供了我們兩種完全不同的殺人動機。首先。他是個有錢人;其次,他檢舉罪犯。這是我們目前所知道的。他的富有意味著——我想等我們看了遺囑之後才能百分之百這麽假定——家中的任何一位成員都有殺人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