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自白書 續

夜裏八點左右,我再次前往“鷗莊”。先前我便發現,在巷子一角有一大堆鋸末,如同一座小山。眼見四下無人,我順手就將旅行提包藏入其中。

徐銘義的房間裏還有人在下象棋,也就是你和安記公司的朱先生。你們走後,我告訴徐銘義,席有仁明天下午會空出時間來等他。他十分高興,說自己有件事希望席先生幫幫忙。我並沒問是什麽事,因為就算問了也沒用。這一次,送咖啡來的女孩子並不是中午的那個女招待。我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在臥室裏與徐銘義熱烈地談論上海時代的往事。

我無數次望向手表,每次徐銘義都會問我:“您有急事嗎?”我反復回答:“是的,有點兒事兒。”火盆裏的木炭燒得正旺,臥室裏十分暖和。他還特意將我的大衣塞進了衣櫃,即便我說很快就會告辭,他也不同意,反而一把抓起桌上的大衣走開了。

當手表指針指向八點二十分時,我站起身來,說道:“我該告辭了。”

“再待一會兒多好啊,不過,既然您有急事,我也不便挽留。”說著,他打開衣櫃,取出了我的大衣。我向他道謝,穿上大衣,然後將手插入了大衣的口袋。這時,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有奇跡發生,讓事先放在口袋裏的鐵絲消失不見該有多好。然而,奇跡是不會發生的。鐵絲就穩穩當當地躺在口袋裏,而且,我的手指已牢牢將其握緊。

“我送你到門口吧!”說著,他搶先起身,向外走去。他或許覺得自己是個重病患者,故而步履蹣跚。一步、兩步——到第五步時,我便結束了他行走的動作……當然還有他的生命。

想不到竟然如此簡單。時間還不到二十五分,下手太早了。本來,一切都應在重新回來時再做,但當時時間還有富余,倘若什麽也不做,只是靜待時間流逝,哪怕只是兩三分鐘,我也無法忍受。按照我的計劃,要將桌上的手提保險箱打開翻亂,偽裝成是小偷所為——現在就做吧!我知道鑰匙放在徐銘義那件紅色套衫的口袋裏,最小的那個便是手提保險箱的鑰匙。我戴上手套去開保險箱,但過程有點不順,等到終於打開箱蓋時,我看了看手表,已經到該離開的時間了。

我並未在保險箱裏亂翻一氣,只是先將箱蓋打開,就那樣放著。出門時,我看見了電話。電話鈴若是響個不停,一定會被人懷疑。於是,我便摘下了聽筒。

雖然心中焦急,但我必須慢步走出公寓的走廊,因為管理室的掛鐘尚未報時。一步、兩步——倘若走出五步後,掛鐘仍未報時,我就要以手表罷工為借口,向管理員詢問時間。總之,我必須讓他清楚地知道我從這裏離開,以及離開的時間。幸運的是,在我計算到第五步時,掛鐘終於報時了。我向自己的手表望去,時間完全一致。我停了下來,裝作疑惑不解。然後,身後響起了管理員的聲音——“這個掛鐘慢了五分鐘。”

我宛如得救一般轉過身去,管理員確切無誤地看清了我的模樣。我又說道:“這塊手表已經買了六年,一向很準,我還在想怎麽會突然慢了五分鐘呢?不禁嚇了一跳。”管理員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做完這些便足夠了。

繞行一圈需要兩分鐘。至於從巷子角落裏的鋸末堆中挖出旅行提包、脫下大衣、換上雨衣、再將鞋換成海綿膠底的運動鞋,我準備了一分鐘的時間。共計三分鐘。

我走出“鷗莊”的正門後大步前行,進入狹窄的巷子後便開始奔跑。不知為何,僅僅半個小時的時間裏,那堆鋸末堆成的小山竟然消失不見了!附近澡堂的煙囪正向夜空吐著濃煙,鋸末堆或許已被搬到了澡堂的燃料放置點,連帶那個旅行提包。是因為天黑而沒看清?還是已經交給警察了?我腦中不禁一陣眩暈。

不過,我很快便恢復神智。化裝道具本就並不重要。我打算確認走廊無人後,再悄悄潛入,因此,化裝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雨衣和帽子都不是必需的,我可以豎起大衣的衣領,墨鏡和口罩也都在西服裏面的口袋裏,有這些就足夠了。鞋子可以直接脫掉——不,似乎連這個也沒有必要。

只有一件事比較棘手,那就是繃帶。若要扮成徐銘義,繃帶必不可少。倘若借用屍體身上的,用完後再歸還,這樣做既花費時間,也會令人心生寒意。於是,我只能前往東亞大街的藥店購買。

我跑進巷子,向藥店奔去。但來到大街上後,就不能再奔跑了,因為我覺得路上的行人似乎都在看我。藥店裏,一個孩子正在看店。我開口說道:“來卷繃帶。”正在看漫畫的少年猛地擡起頭來,一瞬間,我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近乎於驚懼的表情,而我比他更加害怕。不過,我很快便恢復了冷靜。悠閑地看著漫畫時突然被客人叫住,只怕誰都會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