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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羅從他藏身其後的巴士後探出腦袋看著街道,看到所有等在那裏的汽車和人都走了,連攔住他們的警察也離開了,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好哇。或者,不如說現在還挺好,趁他還沒有真正開始害怕……

他離開車站,朝讓·盧的房子走去,背上扛著背包。他有點緊張,盡管他曾經搭讓·盧那輛名叫梅賽德斯的車到過這裏很多次,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對路。他幾乎沒有怎麽注意他們走過的路,因為那會兒他盡忙著說笑,盯著朋友的臉看。他和讓·盧在一起時總是笑個不停。嗯,當然,不是所有時候,因為有人說只有傻瓜才笑個不停,他可不希望被人當作傻瓜。

不過,反正他並不習慣自己出門,因為他的媽媽擔心他會出事,或者別的孩子會捉弄他。就像那波納夫人的女兒一樣,她牙齒歪歪扭扭,臉上還有疙瘩,她管他叫“白癡臉”。他不知道白癡臉是什麽意思,他問媽媽的時候,她轉身背對著他,但是他還是來得及看到她眼裏湧出眼淚。皮埃羅對此並不太在意。媽媽的眼睛經常濕淋淋的,她看到電視劇最後兩個人接起吻,響起小提琴,舉行婚禮時總是這個樣子。他真正擔心的只是他媽媽濕淋淋的眼睛意味著他遲早得娶那波納夫人的女兒。

半路上,他覺得很渴,喝掉了從家裏帶來的整罐可樂。他有點不高興,因為他本來是打算和讓·盧一起喝的,但是天這麽熱,他口幹舌燥,他的朋友想必不會介意這麽件小事吧。而且他還有一罐巧克力嘛。

到達讓·盧家時,他有點淌汗,心想要是帶件T恤衫來換就好了。不過那也沒關系。他知道讓·盧在洗衣房衣櫃裏有一抽屜襯衫,專門用來在房子裏幹活時換。要是他的衣服濕了,讓·盧會借給他一件,他可以等媽媽把它洗好熨平了再還給他。以前他在遊泳池邊,衣服被水弄濕,讓·盧就借給他一件藍色的衣服,不過那次他以為讓·盧是借給他的,其實他是送給了他。

現在,他首先要找到鑰匙。他看到大門裏的郵箱了,上面寫著墨綠色的讓·盧·維第埃的字樣,這顏色和門柵欄的顏色一樣。他把手伸進柵欄,摸到信箱底部。手指觸到有點像一把鑰匙粘在幹掉的口香糖上的東西。

他剛要把鑰匙抽出來,就聽到一輛車停在離大門不遠處的地方。幸運的是,皮埃羅被一叢灌木和柏樹遮住了,汽車上的人看不到他。他躲了起來,看到經常和警察總監在一起的那個美國人坐在一輛藍色車裏。那個警察總監再也看不到了,有人說他死了。皮埃羅悄悄躲開,沒讓那人看到他。要是被看到,那人肯定要盤問他在這兒幹什麽,然後把他送回家。

他沿著柏油路走開,一直藏著身子。他爬過那段陡峭的地方,爬的時候得倒退著下去,一邊轉過腦袋看路。他翻過欄杆,從灌木叢中隱蔽地爬了下去。從他這裏可以看到讓·盧的院子,他好奇地看著一群人在那裏東奔西跑,大多數都是穿藍制服的人,還有些穿警察衣服的和一些穿便裝的人。那個到電台來,和別人說話從來不笑,和芭芭拉說話卻總是滿臉堆笑的家夥也在。

他藏在那裏好一會兒,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院子裏沒有人為止。最後一個走的是那個美國人,他沒有關上車庫門。皮埃羅幸好有自己在這裏照料朋友的房子。他得趕快進去看看唱片是不是都還好,關好車庫的門,然後才離開。否則,誰都可以溜進去偷東西了。

他慢慢站起來,四處打量。他蹲了這麽長時間,膝蓋一陣酸痛,腳麻得刺痛。他在地上跺腳,好讓刺痛消失,他媽媽就是這樣教他的。皮埃羅以他獨特的思維方式,想好了一套行動計劃。他不能從他現在的地方走到院子裏,因為他正站在通向大海的陡坡中間。所以他得先爬上鋪瀝青的路,從那裏再爬過去,看看能否翻過大門。

他調整好肩膀上的背包,準備好攀爬。

他從眼角看到底下的灌木裏有些動靜。他想,可能他搞錯了。那裏不可能有人;不然他應該看到他們過來。不過為了搞清楚,他又蹲回灌木叢,用手扒開樹枝,好看個清楚。有一會兒什麽也沒有發生,他覺得自己肯定看錯了。然後,他看到的確有東西在灌木叢裏移動,他把手搭在眼睛上,免得被太陽灼傷。

他驚愕地張大嘴巴。他的下方正是他的朋友讓·盧,他穿著綠色和棕色交間的衣服,看起來好像是土地和灌木叢的一部分,肩膀上背了個帆布包。他正從一叢灌木中往外爬。皮埃羅屏住呼吸。要是按他的性子,肯定會跳出來,喊叫自己在這裏。但是這樣估計不是個好主意,因為要是警察還沒走,有人會看到他們。他決定爬高一點,朝右邊爬去,等到被堤壩遮住身子後再叫讓·盧知道他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