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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和摩萊利看著擔架被擡出車庫,人們把它推進救護車。擔架上,深色的帆布下蓋著一具他們在避彈所發現的屍體,一具枯萎的無臉屍體,它的臉上像戴面具一樣,戴著一張被殺死的人的臉皮。

弗蘭克震驚地離開避彈所後,所有人都一個接一個地擠進去,又帶著同樣的恐懼表情無言地走出。那具躺在水晶棺材中,戴著非人最新的受害者幹枯的臉皮的幹屍令最冷靜的人也難以忍受。這一幕將在他們的記憶中久久縈繞不去,折磨著他們。

弗蘭克對於所看到的仍舊覺得難以置信。他無法揮去那種不健康的感覺,很想一遍遍沖洗身體,以便從身體和思想上驅逐在那個房間裏縈繞不去的邪惡氣氛。他一想到曾經呼吸過那裏的空氣就覺得惡心,仿佛它充滿了傳染性的瘋狂病毒,能傳染所有人,使他們充滿這種同樣的病態,做出同樣變態的舉動。

弗蘭克忍不住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麽?即使他知道答案並不重要,至少現在是如此,但是這個問題還是不斷折磨著他的思緒。

他走進避彈所,從上到下檢查著。在濃煙中,他舉著槍,心臟跳得震天響,連震耳欲聾的音樂都被比了下去。他把音樂關掉,只聽得到自己在氧氣面罩下面的喘息聲。他發現房間裏空無一人,只看見那具邪惡的屍體一動不動、洋洋自得地躺在透明棺材裏。

他目瞪口呆地盯著屍體,看著它那可憐的赤裸身體,被蠱惑似的無法將目光從充滿可怕病態的死亡景象上移開。他盯著這張戴著死亡面具的臉很久,隨著時間流逝,這張臉皮正在漸漸變得和屍體的其余部分一樣。屍體的脖子上有一些血斑,從面具參差不齊的邊緣冒出,表明這種有悖常理的移植並不能維持多久。

這些謀殺的目的究竟何在?所有被殺的人都是為了說服一個死者他仍舊活著嗎?是什麽樣血腥的異教崇拜激發了這些邪惡?要是還能有邏輯可言的話,那麽究竟是什麽造成了這種剝奪這麽多無辜者生命的死亡儀式?

這實在是瘋癲,他想。一種滿足自己、卻只能造成更多瘋狂的做法。

他終於清醒過來,便趕忙離開這場噩夢,讓別人挨個進去。

救護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把弗蘭克帶回現實。他看到羅伯特瘦長的身體朝他們走來。有輛警車在等待他,馬達開著,門也打開。他有種想逃脫的感覺。

“好吧,我們走。”他機械地說。

弗蘭克和摩萊利等人握了手,道了別,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說話的口氣如出一轍。警察總監好像沒有勇氣看他們的眼睛。盡管他在這個案件中涉足不深,並沒有一開始就參加深入調查,但是他的眼睛裏還是出現了一樣的疲憊神情。他邁著大大的步子走遠了,仿佛緊繃的神經突然松弛,精疲力竭。他可能也忍不住想盡快回到正常生活中,回到正常的貧窮或者貪婪中,回到因為妒忌或者對金錢的欲望或者純粹的偶然而殺人的男人和女人中間。回到暫時的瘋狂中,而不要面對這種永恒的、像可怕的戰利品一樣纏繞他余生的瘋狂。也許他像這裏所有其他人一樣,只有一個想法:盡快離開這幢房子,忘記它的存在。

他聽到門關上的聲音,馬達響著,汽車從院子裏通向街道的斜坡開走了。加文和他的手下已經離開一會兒了,準將和他的隊伍也一樣。他們用藍色面包車,裝著人手、武器、精密儀器,沿著向下通往城市的街道開走,就像所有潰敗的大大小小的軍隊一樣垂頭喪氣。

就連摩萊利也把大多數手下打發回總部。他們中兩個人留下來進行最後的檢查工作,然後,他們將和救護車一起回到停屍房。

路障被拆除,兩邊等待的長排汽車在兩個指揮交通、驅趕好奇旁觀者的警察幫忙下,慢慢開動起來。阻塞的交通也擋住了專業管閑事者,也就是那些記者們。等他們設法趕過來時,一切都結束了,最重要的是,沒有什麽新聞。這次,所有記者都和警察一樣感到失望。弗蘭克委托摩萊利和他們交涉,警長很快就打發了他們。實際上,這次並不是很難。

“我要回去了。弗蘭克,你呢?”

弗蘭克看了看表,想了想正在尼斯機場暴跳如雷的將軍。他曾經以為他可以帶著噩夢被驅散的寬慰心情,就像獲得了新的動力一樣面對他。他希望一切都能得到解決。相反他發現噩夢變得無休無止。

“走吧,摩萊利,我現在也走了。”

他們彼此看看,警長只是輕輕揮了揮手。他們盡可能少說話,因為兩個人都感覺精疲力竭。摩萊利走上斜坡,走到在街邊等他的小汽車上。弗蘭克目送他沿著兩邊種著乳香樹的彎道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