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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德遜·麥克格馬克在豐維耶港口附近的碼頭停下時,已經幾乎是淩晨兩點。他停在一艘有藍色護板的巨大遊艇前,遊艇停泊在兩艘哨兵一樣的帆船中間。他跳下自行車,踢下支架,摘下頭盔。他租了輛自行車而不是汽車,因為他覺得自行車在蒙特卡洛的交通中更方便。這個城市在夏天變得混亂不堪,開車走動實在是受罪。盡管停車位倒是多得很。在賽艇期間,豐維耶碼頭人來人往,整個就混亂一團。到處是船員、新聞記者、贊助商和他們的代表,更不用提那些必定會出現的帆船愛好者和看熱鬧的人。

他去的所有地方都像場沒完沒了的障礙賽跑,自行車是穿過混亂人群的最好工具。護目鏡和頭盔則是防止他被認出的最好偽裝,這樣他就不必每每被人拉住打聽個沒完。

哈德遜·麥克格馬克看著這艘巨大的遊艇,想起酒吧裏賽艇發燒友之間關於帆船和馬達艇孰優孰劣的沒完沒了的爭論。他覺得這種區分很討厭,也並不準確。它們全都是馬達艇。只不過帆船不用傳統的推進器而已。它並不是船殼裏裝了變速器、活塞、汽缸和燃料的玩具。帆船的馬達是風。就像所有馬達一樣,它也要被分析,理解,它的節奏也要被調整,你必須知道如何將它的天然特性開發到極致。

他觀看喜愛的賽車時,有很多次都看到汽車發動機突然爆炸,冒出一陣白煙。許多次,他看到一輛單人汽車不幸地停到賽道邊上,別的車則呼嘯而過,司機爬出汽車,彎腰研究著後車軸,想弄明白是什麽地方背叛了他。

他們也一樣。哪怕一艘帆船也一樣要受它的馬達,也就是風的左右。風胡亂扭動,任意改變方向,忽大忽小。突然之間,沒有任何警告,帆船會顛簸起來,就在十幾碼遠的地方,你的對手卻駕馭著五彩大三角帆飛速行駛,帆鼓得滿滿的,好像要爆炸似的。

有時候就是這樣。裂開的船帆發出爆裂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巨大拉鏈在拉開。然後你陷入一團混亂,慌忙更換船帆,耳中充斥著船長的命令和戰術專家的指示,船員在甲板上來回跑動,就像在翻滾滑動的舞台上表演的芭蕾舞演員一樣。

哈德遜·麥克格馬克說不出太多道理,他只知道自己熱愛這項運動。他不明白為什麽在海上自己會這麽快樂。你不必分析快樂。它與生俱來。他知道自己喜歡帆船,這就夠了。

他對於即將來到的比賽非常激動。米氏帆船錦標賽是對路易·威登杯比賽的熱身,後者將於年底舉行。這是你出牌和重新洗牌的機會。船員和船要彼此磨合,並且可以在實戰中檢驗船的性能和設計師進行的革新。然後,你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改進,好參加被公認為比賽之王的那場比賽,這是一場最重要、最富威望的比賽。

大家都會參加米氏帆船錦標賽,包括接受檢驗的船員和新手,比如馬卡佐尼·拉提諾這艘意大利船一樣的新船。唯一缺席的可能是盧娜·羅沙號,它是由普拉達贊助的船,它決定在普達·阿拉賽艇俱樂部繼續訓練。

他們把“太陽號”和所有設備停泊在費倫瑞角附近一個租來的船棚裏,它是專門為拖運和下水準備的,距離豐維耶只有幾英裏。船工都住在那裏。條件有點簡陋,不過很實用,可以保證船只24小時受到監控,這樣好奇的眼睛就不會看到不應該泄露的秘密了。帆船和賽車一樣,革新的思想往往決定成敗。思想的缺點就是容易被模仿,所有人都盡可能為船只和一級方程式賽車的細節保密。

當然,他們的好處在於大多數動力系統都在水下。不過,在一個充滿人的世界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這裏有氧氣罐,水下攝像機,還有肆無忌憚的人群。換了不那麽明白事理的人,也許會認為這些擔憂是多余的。

但是在這樣一個勝利的榮譽也意味著經濟上的豐收的地方,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所有主要船員都有使用氧氣而不是空氣的人工呼吸器,這並不是偶然的。這個設備是二戰時期發明的,用來進行水下攻擊。他們利用一個系統進行二氧化碳循環,使潛水者可以悄悄接近敵船,不會因為冒出氣泡暴露行蹤。

如今戴假腿、手腕上裝鐵鉤,眼睛上戴眼罩的人並不多見。畫著頭蓋骨和交叉骨頭的黑旗也不再飄揚在船上。但海盜還是無處不在。他們的後裔仍舊活著,遍布四海。不再有往外派遣小帆船的國王和皇後了,只有散布成百萬美元的贊助商。人變了,船變了,其余一切照舊。他們僅僅是以復雜的天氣預測系統換下了用濕手測量風向的做法而已。

“太陽號”船員住在一艘大遊艇上,船上掛著他們的贊助商的彩旗。遊艇停泊在豐維耶港口。他們選擇這個地方以滿足公共宣傳的需要。冒險者的後台,一個跨國煙草公司,打算盡可能宣傳自己。坦率地講,鑒於他們付出的大筆鈔票,哈德遜覺得他們完全有權利這樣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