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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這裏發生了什麽?”

那男人看看他,好像奇怪地球上居然有人不知道“忍耐農場”的故事。哪怕這人看到於勒是坐著飛碟下來的,可能也覺得他應該知道這事吧。

於勒故意引出他的話頭。“不,我真的沒聽說過。”

“這裏有過一場犯罪,嗯,一系列犯罪。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嗎?”

“不,從來就沒……”於勒覺得脈搏加快。

男人掏出一包煙草,又從馬甲口袋裏掏出張紙,熟練地卷了根煙卷。他像那些打算講個有趣故事的淳樸漢子一樣,津津有味地開講。

“我不知道具體細節,因為那時候我住在卡西斯。不過,顯然住在這裏的家夥殺死了管家和他的兒子,然後燒掉房子,給自己腦袋來了一槍。”

“天哪!”

“是啊,不過鎮上的人說,他反正已經半瘋了,20年以來,他們一共就見到他大概20次。管家負責出來買東西,但是不和任何人交談。早上好,你好,然後就開路。他們甚至也不種東西,他有一大片地呢。他讓房地產中間商去經營,他們把它租給當地的造酒商。他自己像隱士一樣住在山頂。我想,後來他終於發瘋了,幹下了那些事……”

“你說死了三個人嗎?”

“沒錯。他們發現了兩具屍體,男人和女人的,完全燒焦了。他們滅火的時候,設法找到了孩子的屍體,還沒有燒壞。他們及時發現了大火,不然半座山都要燒掉了。”

他指指走過來的年輕人。“貝爾多的父親就在消防隊裏。他告訴我,他們發現煙霧,等趕到房子這裏時,男孩的屍體可怕極了。它還不如也像那兩人的一樣,整個燒掉算了。父親的屍體已經完全燒焦,他用來幹掉自己的子彈粘到了頭骨上……”

“‘可怕極了’是什麽意思?”

“嗯,貝爾多的父親告訴我,他的臉都沒有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好像他們把他的臉剝掉了。你說這老家夥是不是瘋了。”

於勒覺得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就像藤蔓在墻上四面八方亂爬似的。上帝啊,那個孩子沒有臉,好像被剝掉臉皮似的。就像來自地獄的幻燈片一樣,一系列被剝皮的頭部形象從他的眼前掠過。約肯·威爾德和亞利安娜·帕克。艾倫·吉田。格裏格·耶茲明。他看到他們沒有眼皮的眼睛瞪著虛無,就像一場無休無止的控訴,斥責著做出這些事的人以及未能阻止他下手的人。他覺得雙耳仿佛湧進一個惡心、扭曲的聲音:

我殺……

盡管夏日午後暖洋洋的,但他穿著單薄棉布上衣的身子還是打了個寒戰,右胳膊下淌出一絲冷汗,慢慢淌到腰部。“後來呢?”他突然換了語調。

男人沒有在意他的變化,可能以為這是膽小遊客聽到血腥故事後的自然反應。

“嗯,情況很明顯,所以警察排除了其他可能之後,斷定這是一個雙重的自殺—謀殺。這對‘忍耐農場’的名聲可沒有什麽好處。”

“繼承人是誰呢?”

“這也就是我快要講到的。沒有繼承人,所以農場由鎮子收回。它拿來出售,但是因為發生過這些事,沒有人買它。哪怕你把它送給我我也不要。市政府就把它放到原來的房地產代理商那裏,土地被出租了。他們用這個錢來維持這房子。我過一陣就上來清理一次雜草,免得它們把房子全部吞沒。”

“受害者們被埋在哪裏?”

於勒試圖像普通的好奇者一樣問問題,不過講故事的人對此根本沒有注意。他講得正起勁,沒準於勒要是走開了,他一個人也會把故事講完。

“噢,在下面市區的公墓裏。我想。就在離城門不遠的山坡上。你要是到那一帶,肯定能一下看到它。”

於勒大概記得公墓就在他停車的地方附近。

“他們的名字是什麽呢?我指的是住在這裏的那幾個人。”

“我記不清了。一個叫什麽勒……勒什麽的。勒格朗或者勒諾曼之類吧。”

於勒假裝看了下表。“天哪,這麽晚了。聽到好故事時,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的朋友肯定擔心我出什麽事了。謝謝你跟我講這麽多。”

“不謝。我很樂意。祝你度假愉快!”

這人轉過身,和貝爾多一起大展身手去了。於勒走近汽車,聽到他喊道,“喂,聽著。要是你想吃好的魚,別忘了帶你的朋友到海鮮館去,就在碼頭那裏。要是你們到別處挨了宰,可別怪我沒告訴你!記住啦,是海鮮館。他是我連襟。告訴他是加斯通叫你去的。他會招待你的。”

天哪,天哪。加斯通。加斯通老兄。怎麽樣,我猜得不錯吧。今天是我的幸運日。於勒發動馬達時思忖。

他激動地朝卡西斯開去,打算去看看當地的公墓。尼古拉斯·於勒但願自己運氣再好一點,能推斷出事情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