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尼古拉斯·於勒從機器裏抽出停車票,把車倒進剛才停過的同一個位置。從這裏,他看到在比停車場高一點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公墓,周圍種了一圈柏樹。他走出停車場,爬上上坡路,這好像是他剛才走過的那條街的延續。他爬到公墓處,看到一個水泥場,上面畫著網球和籃球場的線條。一群男孩正圍著一個籃球跳躍,打算打一場半場籃球賽。

奇怪呀,他思忖,在公墓邊上就是個球場。不過也挺有意思。這並沒有表現出不敬,反而表現出生和死淳樸自然的結合,一點也不矯情或做作。要是他相信童話,那他會說這是讓活著的人與那些不再有生命的人分享一點點生活的方式。

他走進公墓。一個藍色街牌從一盞燈上掛下,告訴他這裏是蘇瓦尼·弗朗西斯路。一張有紅藍鑲邊的白色海報貼在從山坡側面挖出的墻上,也說明了這一點。他走了幾十碼土路,到達左邊一個拱門下面的大門邊。門旁一個破舊的布告欄上,他又看到一個標志,上面規定管理人冬天早上8點到下午5點上班。

於勒穿過拱門,走進公墓。他聽到腳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響。他立刻注意到這裏的寧靜氣氛。一群男孩在附近喊叫玩耍,小鎮擠滿遊客和夏天的喧囂,公路上汽車來往的噪音不絕,但是這些都沒有妨礙這種安靜的氣氛。公墓的柵欄仿佛有一種阻隔效果,它並沒有擋住這些噪音,卻改變了它們,使它們成為這裏的寂靜的一個部分。

他在墳墓之間的小道上慢慢踱步。

從“忍耐農場”往這開的路上,小小的進展帶來的激動心情漸漸平靜。現在是展開理智思考分析的時候了。現在,應該是提醒自己許多生命全靠他進一步的發現拯救的時候了。

公墓非常小,一系列小道像棋盤一樣縱橫在墳墓當中。右邊有一個水泥樓梯,大概是為了更好利用這個小小的空間吧。它通往一系列高一點的地方,那裏都是修建在山坡上的墳墓,位置都高過下面的柵欄了。公墓中間,一棵巨大的柏樹高高地舉向藍天。左邊和右邊各有一個小磚房,頂上鋪著紅瓦片。右邊那幢房子頂上有個十字架,估計是個教堂。另一幢房子可能是個工具房。他正在打量著它的時候,木頭門突然打開,一個人走了出來。

於勒朝他走去,不知道是否應當自我介紹。這是演員和警察經常考慮的問題,因為兩種人都是欺騙的高手。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和隨機應變的能力。他走向那人,對方也看到了他。

“早上好。”

“下午好。”

於勒看了看即將成為輝煌落日的太陽,驚覺時間過得真快。

“你是對的,下午好。請原諒我……”他遲疑地站了一陣,決定扮演好奇的遊客。他試著擺出一張無辜的臉。“你是管理員嗎?”

“是的。”

“聽著,城裏有人剛給我講了個可怕的故事。很早以前發生在這裏的事,就在……”

“你指的是‘忍耐農場’的事情嗎?”管理員打斷他。

“是的。我挺好奇,不知道能否看看那些墳墓。”

“你是警察?”

於勒頓時啞口無言。他目瞪口呆地瞪著面前的人,好像他長了兩個鼻子似的。他的表情被對方看在眼裏,後者微笑起來。

“別擔心。不是說你裝得不像。只不過我以前是個壞小子,和警察打過不少交道。所以我能夠認出來……”於勒不置可否。“你想看看勒格朗的墳墓,是嗎?跟我來。”

他沒有多問。要是這人有個荒唐的過去,現在選擇了個小鎮,生活在庸庸碌碌的小人物中,那他想必早已洗心革面。

他跟著他爬上通往高地的台階。他們爬上幾級台階,管理員朝左邊第一片墓群走去。他在幾個湊在一起的墳墓前停下。於勒看了看有點歪斜的墓碑。上面都寫著非常簡短的墓志銘,石頭上刻出一個名字,一個日期而已。

勞拉·德·多米尼克1943—1971

丹尼埃爾·勒格朗1970—1992

馬塞爾·勒格朗1992

佛朗索瓦茲·默提斯1992

墓碑上沒有照片。他注意到墓地許多墳墓都是這樣。所以,他對此並不覺得奇怪。不過他真希望能看到幾張照片作為線索。管理員仿佛讀出他的思想。

“墓碑上沒有任何照片,因為一切都在大火中燒毀了。”

“為什麽兩個墓碑上沒有刻出生年份?”

“兩個有出生日期的是母親和孩子。我想我們沒有及時找到另外兩個人的生辰吧。後來……”他揮揮手,表示後來也就沒什麽人想得起來加上去了。

“這是怎麽發生的?”警察總監盯著大理石墓碑問。

“可怕的事情,不過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故事。勒格朗是個奇怪的人,性格孤僻。他買下‘忍耐農場’之後,帶著懷孕的妻子和另外一個女人,大概是個女管家之類的住了進去。他表明不想和任何人來往。他的妻子是在家裏獨自分娩的,他和管家可能幫了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