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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有車。”

“那就開上出城的環道。交通燈那兒朝右拐,往羅克福開。你開到交通環道,會看到一個‘加諾路’的標志。那條路左邊有條土路,穿過一座跨鐵路的石橋。開上那條路,在岔路朝右拐。就一直通到‘忍耐農場’。”

“謝謝。”

老人一言不發提起籃子開路。


於勒終於感覺到追蹤線索時的激動心情。他匆忙跑上坡,趕到汽車邊已經氣喘籲籲。他按照老頭講的路開,雖然老頭告訴他路線時不情不願,不過講得倒是一點不差。他拐上土路,開上俯瞰卡西斯的石頭小山。夾雜著落葉松和橄欖樹的地中海植被幾乎完全掩蓋住鐵路穿過的峽谷。他開過老頭說的石橋,一條黃狗追著他的汽車狂吠。他又開到岔路,狗顯然認為任務已經完成,停止追趕,一聲不吭地掉頭跑回左邊一個農場小屋。

於勒繼續沿著路開,持續上坡,路兩邊都是枝幹茂盛的樹,有時候連大海都被它們擋住。他開出鎮子後,一片片的鮮花就看不到了,換成綠色的松樹和灌木,空氣中充滿小樹和大海的混合氣息。他繼續開了幾公裏,幾乎開始懷疑老人給他指的是錯路,故意要他兜圈子。可能這會兒他正在家裏,和哪個讓或者裏尼或者阿爾芒一邊大啖海膽一邊嘲笑那個陀螺一樣在山裏繞圈子的愚蠢旅客。

正當他開始這樣想的時候,路拐了個彎,他開過彎路,一下看到了“忍耐農場”。他心裏對讓·保羅·弗朗西斯和他的魔盒千恩萬謝。要是能夠找到那盤羅伯特·福爾頓的唱片,他一定會把它還給他。他心跳加快,開下通向背山而立的建築的路。

他開過一堵爬滿青藤的磚墻,開上通往谷倉的車道。他一邊開著,失望漸漸取代了找到農場時的勝利情緒。卵石路已經幾乎被雜草淹沒,只留下兩道車輪軌跡,仿佛鐵軌一樣若隱若現。車輪在小路上刮擦,聲音幾近詭異。

視野一變,他看到房子後半部已成廢墟。屋頂幾乎全部坍塌,只剩房子前半部分還矗立著。焦黑色柱子刺向天空,好像唱詩班成員的黑色身影從老房子僅存的框架中冒出。瓦片掉到路上,墻面粉碎,結滿煤煙,見證著一場幾乎完全燒毀房子的大火。殘存的屋子正面像是個虛假的劇院布景。

想必很早以前就是這樣了,因為雜草和藤蔓已經遍布四周。這是自然慢慢地、耐心地織起的一張精密細網,包裹人類造成的傷口。

於勒在院子裏停下車,下車四處打量。景色非常壯觀。他能看到整個山谷,山谷裏有孤零零的房子和葡萄園,間或長著野生灌木,越往城鎮方向,灌木就變得越稀疏。潔白美麗的卡西斯倚在海岸上,好像一位女士靠在陽台邊欣賞遠處的大海。他周圍是花園的殘余,生銹的鑄鐵柵欄述說著這個產業從前的輝煌。在它全盛的時期,這花園想必美輪美奐。今天它卻長滿無人理睬的紫色灌木。

百葉窗緊閉,墻上有大火炙烤的痕跡,雜草從墻縫長出,好像小偷把手指伸向無辜受害者。這一切組成一種荒涼、廢棄的氣氛,非常抑郁。

他看到有輛車從路上開來,拐上車道。他站在院子中央等著。過了一會兒,一輛黃色的雷諾甘果小貨車停到了他的標志旁邊,兩個穿工作服的人走出來。年長一點的大約60歲,年輕點的30歲左右,身材肥壯,表情愚鈍,胡子拉碴。年輕點的那人看都不看他,徑自繞到汽車後面,往下拿園藝工具。

另一個人吩咐他,“貝爾多,你先幹起來,我馬上來。”

他表現出主管人的威嚴,一邊走過來。從近處看,他那扁鼻子的臉好像也沒什麽聰明相,差不多就是另一個人的老年翻版。

“你好。”

“你好。”

於勒小心翼翼不引起他的戒心。他擺出最純潔無辜的笑臉。

“我希望沒做錯什麽事,要是給你們添了麻煩,那我真的很抱歉。我好像迷路了,繞了很大一個圈子。我不停地開,想找個地方掉頭,結果就開到了這裏。然後我看到這破房子,覺得有點好奇,就下來看看。我馬上就走。”

“沒關系,不麻煩。這裏沒什麽可偷的了。除了泥土和雜草。你是觀光客吧?”

“是的。”

“我猜也是。”

你猜得真夠準的啊,這位大概叫加斯通的老兄。你剛路過一輛掛蒙特卡洛車牌的車,就連拿著拐棍,牽著導盲犬的瞎子也能猜得出來嘛。

“人們有時會上來看看。”這家夥謙虛地聳聳肩。“要麽是像你這樣偶然過來,要麽是像大多數人那樣出於好奇。卡西斯的人一般不來這裏。換了我也不高興來。發生過那事之後……不過你得幹活呀。這些日子可沒什麽工作可挑剔的了。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們總是兩個兩個來,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