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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和於勒開過左邊的弗拉戈納爾著名法國香水生產廠家。香水工廠零售店,開到艾澤古城的中央廣場。弗蘭克想起上次和哈瑞婭特到歐洲旅行時,她在那裏買了不少香水,心裏不由一陣刺痛。他仿佛又看到她嬌小豐滿的身體上穿著薄薄的夏季衣裙,伸出手腕,聞聞上面的香水味道的樣子。他記得她摩擦著手腕內側,等待香味揮發,然後再聞聞香水和皮膚結合發出的芬芳。她後來正是搽著那天買來的香水之一……

“你還好嗎?要幫忙嗎?”

“不必,我沒問題,盡管有點累,不過還算清醒。”於勒的聲音打斷他腦海中接連不斷浮出的形象。他意識到自己剛才失神了。

實際上,於勒比他更疲憊。他紅腫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看起來像個徹夜未眠的人,真該洗個熱水澡,好好睡上一覺。弗蘭克下午已經回到聖羅馬公園睡了幾個小時,而於勒卻一直呆在辦公室裏,處理警察調查案件時必須對付的各種文件報表。弗蘭克離開總部時,心想要是警察不必花這麽多時間在公文上,那說不定都能拯救亞馬遜雨林,或者根治犯罪了。

現在,他們正驅車前往於勒和他妻子謝琳娜的家用晚餐。他們開出停車場,把飯店和旅遊紀念品店拋在身後。他們向左拐上通往小鎮高處的街道。尼古拉斯·於勒的家在俯瞰艾澤的教堂附近。它位於山頂邊緣,弗蘭克經常禁不住納悶建築師怎樣讓房子不因重力影響而墜入山谷,反倒牢牢地紮根在懸崖邊上。

他們在車位停好標志車,於勒打開車門。他們走進房子,弗蘭克四處環顧。於勒關上房門喊道:“謝琳娜,我們回來了!”

“親愛的,你好!”一頭深色頭發的於勒夫人從大廳盡頭的廚房裏探出頭來。“弗蘭克,你好!你還是像我記得的那樣帥嘛。你好嗎?”

“精疲力竭啦。唯一能讓我振奮的就是你的食物。我鼻子一聞就知道很快我就會感覺舒服多了。”

於勒夫人曬黑的臉上浮現出微笑。她從廚房走出來,一邊在毛巾上擦著手。“快好了。尼克,你給弗蘭克倒杯喝的吧。我耽誤了點時間,今天我收拾斯坦芬尼的房間花的時間多了些。我告訴過他無數次要保持整潔,但是他就是不聽。每次他出門,房間都亂得一團糟。”

女人裙子一擺,旋風一樣回到廚房。弗蘭克和於勒對視一眼。警察總監的眼睛裏有掩蓋不住的無盡悲傷。

斯坦芬尼是謝琳娜和於勒20歲大的兒子。他在幾年前一場車禍中成了植物人,最終喪生。從此謝琳娜的思想拒絕接受兒子的死亡。她仍舊是從前那個溫柔、聰穎又機智的女人,個性一點也沒有改變。不過她總是表現得好像斯坦芬尼仍舊每天生活在家裏,而不是已經成了一張照片,公墓裏的一個墓碑。醫生給她做了檢查,卻總是聳聳肩,建議於勒接受他妻子這種無害的瘋癲。他們認為這是一種有益的結果,足以幫助她避免進一步的瘋狂。

弗蘭克知道謝琳娜·於勒的這個問題,上次來歐洲時就已經習慣了它。他們在藍色海岸度假時,哈瑞婭特也曾一樣假裝對此視而不見。哈瑞婭特死後,他心靈上與於勒貼得更近。他們兩個都知道對方的痛苦,正因為這個紐帶,弗蘭克才接受了回到摩納哥公國的邀請。

於勒脫下外套,掛到墻上的衣帽鉤上。房間裏以房子建造時期的現代風格和諧地裝飾著。他帶著弗蘭克走進有雙層落地窗的起居室,窗子外面是一個平台,可以鳥瞰海岸。

平台上擺著一張桌子,上面裝飾著美麗無比的黃紫交間的花束,花瓶擺在桌子中間,桌上鋪了一張非常美麗的桌布。這裏充滿了家的氣息,裝點著滿懷愛意、精心挑選的簡單物件,風格自然而不造作。這裏彌漫著於勒與妻子共同的痛苦,為了死去的人而感到的悲傷,以及為所有再也沒有希望成為現實的事物感到的哀怨。

弗蘭克總能從空氣中感覺到它。這是他非常了解的一種氣氛,是生活用粗暴的痛苦之手掃過之處必然會存在的失落感。不過,奇怪的是,對此弗蘭克並不覺得害怕,反而從謝琳娜·於勒充滿期盼的雙眼中獲得心靈的寧靜。她有勇氣逃脫進她那純潔的癡傻,從而讓死去的兒子永存人間。

弗蘭克妒忌她,他知道她丈夫也是一樣。對她來說,日子並不是一只手日復一日從一個數列中劃掉的數字。對她來說,日子是對某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的無盡等待。謝琳娜擁有在空房間裏守候,知道心愛的人很快就要回來的那種快樂微笑。

“你想喝什麽,弗蘭克?”

“空氣中的芳香充滿法國的浪漫呀。你覺得法國開胃酒如何?兌一半法國茴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