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2/3頁)

“找你的,是霍姆。”她告訴他,然後轉身默默地回到陽台。他拾起聽筒,上面還有妻子手握過的溫暖。

“是我。”

“弗蘭克,我是霍姆·伍茲。你怎樣啦?”

“很好。”

“真的?”

“沒錯兒。”

“我們抓住他們了,”霍姆好像10分鐘前才剛剛跟他討論過這個問題般突兀地說道。他假裝沒有注意到弗蘭克寡言少語的回答方式。

“誰?”

“拉金一夥。我們這次逮他們個正著。沒再碰上什麽炸藥。進行了場槍戰,傑夫·拉金被擊斃。發現了一堆毒品,一大堆錢。還有不少重要文件。我們取得了巨大突破。再有點運氣的話,準能找到足夠的材料,把更大的組織連窩端掉。”

“好啊。”他像先前那樣機械地回答,不過老板還是不加理會。他想象霍姆·伍茲坐在木頭包壁的辦公室裏,手抓電話,金邊眼鏡後的藍眼睛像他的灰色西裝藍襯衫一樣一成不變。

“弗蘭克,我們能夠端掉拉金的老巢,全虧了你的努力。你和庫柏的。大家都知道這個,所以我特地來告訴你一聲。你什麽時候回來?”

“說實話,我不知道。快了吧。”

“好,我不想給你壓力。不過記住我說的話。”

“好的,霍姆。謝了!”他掛斷電話,走去找哈瑞婭特。她坐在陽台上看那兩個孩子拆開沖浪板,把它們裝上吉普車。

他默默坐到她身邊的木凳上。有那麽一會兒,他們默默看著海灘,直到孩子們離開,仿佛這些毫不相幹的場景可以幫助他們避免交談。

“他問你什麽時候回去,是嗎?”哈瑞婭特打破沉默。

“是的。”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謊言,弗蘭克決意對她坦言。

“你想回去嗎?”

“哈瑞婭特,”弗蘭克回答,“我是一名警察。”他轉向她,但她刻意回避了目光。於是他也轉過頭看著大海,以及海風中互相追逐,白沫四濺的波浪。“我選擇這個職業不是出於無奈,而是因為我喜歡它。我總是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適應別的生活方式。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怎樣改變。我祖父一直說,你不能把方楔子打進圓洞。”他站起身,摟住妻子有點僵硬的肩膀,“哈瑞婭特,我不知道我是方形還是圓形。但我知道自己不想改變。”

他回到房中,等他再次出去找她,她已經不見了。她在房子前的沙灘上留下一排腳印,通向沙丘方向。他看到她往前方海邊走去,只剩一個小小的影子,頭發在風中飛揚。他用目光跟隨著她,看到她又走過兩個沙丘,消失在視線裏。他想,她可能希望一個人獨處一陣子,也許這樣更好。他回到房裏,在桌邊坐下,面對一桌佳肴食欲全無。

突然之間,他對自己說過的話有點恍惚。或許他們倆可以選擇別的生活方式亦未可知。也許生來是方形的人確實不能變成圓的,但至少可以把四角磨圓一點,免得傷害別人,尤其是他愛的人。他決定思考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和她談談。他們一定會一起找出一個解決方法。

他們倆再也沒有過什麽明天早上。

下午很遲時候,哈瑞婭特還是沒有回來。夕陽中沙丘的影子像深色手指,在海灘上越拖越長。他看到兩個人影慢慢沿海岸走來。他眯縫起眼睛,試圖在刺眼的落日光線中看清他們,但是他們還太遠。不過他能看到他們的腳印,像一道軌跡一般,從地平線那頭的沙丘蜿蜒而出。他們的衣服在海風中劈啪作響,身影發著微光,仿佛是從遠方柏油馬路的塵霧中鉆出來的。他們漸漸走近,弗蘭克認出他們中一個是奧涅斯特的治安官。

他覺得體內升起一股不祥預感。那個看起來更像會計而不是警長的人終於走到他面前。他的擔憂變成可怕的現實。治安官把帽子捏在手裏,躲閃著他的眼睛,告訴他發生的事情。

兩個小時以前,一些在海岸外200碼處航行的漁夫看到一個與哈瑞婭特形象相仿的女人。她站在懸崖邊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一連串沙丘中的一塊大石頭。她面對大海,四周空無一人。他們剛打算駛開,就看到她突然縱身跳下懸崖。他們發現她沒有浮起來,趕忙掉轉船頭去救她。他們跳進大海,從她跳下去的地方潛入海底,卻沒有找到她。他們立即給警察打了電話,警察著手搜尋她,但一直到現在還一無所獲。

兩天後,海水沖回了哈瑞婭特的屍體。潮水將她一直沖到海岸以南兩英裏遠的一個小島。

弗蘭克趕去認出了她,他覺得自己像個殺手,在看著受害者的屍體。他凝視著躺在停屍房裏的妻子的臉,點頭確認了哈瑞婭特的身份,也對自己做了宣判。由於有漁夫的證詞,警方沒有再查問弗蘭克,然而這並沒有使他感到任何寬慰。他太關注自己,以至於忽略了哈瑞婭特的絕望心情。誰都會犯這種錯誤,但這不是減輕他自責的理由。他本應注意到妻子的不安情緒。他本應理解她。她發出過各種信號,但是他沉迷於自憐,以至於不曾注意到它們。霍姆打來電話後,他們的談話給她施加了最後的打擊。實際上,他既不是方形也非圓形,他根本是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