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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

聲音在汽車裏回旋。它融入馬達的嗡嗡聲,像回音一樣在汽車裏震蕩。警察總監於勒按下汽車收錄機上的按鈕,磁帶停止轉動,讓·盧·維第埃勉為其難地繼續做節目的聲音消失了。和主持人以及電台經理羅伯特·畢加羅交談之後,於勒覺得困難重重的調查工作中似乎出現一絲微弱曙光。

也有可能這碰巧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打來的電話,是個前所未有的離奇巧合。不過,節目最後出現的“我殺”這兩個字充滿威脅地突如其來,與遊艇的桌子上,沾著無辜受害者的鮮血寫下的兩個字如出一轍。

遇到紅燈,於勒停車等候。一個女人正推著嬰兒車橫穿過馬路。他們右邊是個騎黃色自行車的人,他身穿藍色運動衣,靠在路燈邊,兩腳踏在踏板上,一只手抓住燈柱維持平衡。他們的四周五彩繽紛,暖意襲人。喧嘩的夏天已經抵達露天咖啡座,到達充滿人群的街道和生機勃勃的海濱大道,到處都是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們別無所求,只想在這個夏天過得快快活活。一切事物各就其位,井井有條,只有這輛等待在鮮血般殷紅的紅燈前的車是個例外。汽車裏充斥一種詭異氣氛,它仿佛遮天蔽日,將七彩世界轉變為沉郁的黑白陰影。

“法醫那裏有消息嗎?”弗蘭克問。

紅燈變綠。於勒掛上档,開動汽車。騎自行車的人飛快騎開。海濱大道上汽車鱗次櫛比,自行車遠比堵塞在交通大流中的汽車要快。

“我們拿到病理分析報告了。他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了解剖。全都證實了。女孩是被溺死的,但是她的肺部沒有海水,這說明她沒有機會升上海面就死了。要是上下沉浮好幾次的話,肺部總會嗆進海水。因此,兇手想必是在水中突然襲擊她,把她朝下拖,直接淹死了。他們仔細檢查了屍體。沒有發現任何標記或者痕跡。所有能用的檢查設備都使上了。”

“那男的呢?”

“他是另一回事。”於勒臉色陰沉下來,“他被非常尖銳的利器刺中。傷口從上往下。刀刃穿透第5和第6根肋骨,直接刺進心臟。幾乎是立即死亡。殺手想必在外面甲板上突然襲擊他,那裏地上有血跡。他是被突然襲擊的,約肯·威爾德個子不矮,雖然不是大高個,但在賽車手中算是高的了。他體格強健。我意思是他經常慢跑、練體操等等。因此,進攻者想必比他更強壯、有力。”

“屍體遭到過奸汙嗎?”

“沒有,”於勒搖頭道。“至少男方沒有。女屍剛剛進行過性交。陰道裏有精液,但可能是威爾德的。DNA測試證明有90%的可能。”

“那就排除了性動機。至少不是一般的性犯罪。”弗蘭克評論道,好像在一把大火燒毀房子後發現幸存一張桌布。

“就指紋和其他有機痕跡而言,他們發現了不少。這些都會送去做DNA測試,不過我擔心可能會沒多大幫助。”

他們穿過波裏厄,從海岸上奢侈的旅館前經過。停車場裏閃閃發亮的汽車靜靜停在樹蔭中,散發著皮革和石楠的味道。到處都是開滿鮮花的灌木叢,晴朗的陽光中一片花團錦簇。一幢別墅花園裏開滿紅色芙蓉,令弗蘭克眼前一暈。又是紅色。又是鮮血。

“這麽說我們什麽線索都沒有,”他的思緒飄回車裏。他撥弄一下空調出風口,讓冷風吹到臉上。

“什麽都沒有。”

“根據腳印做的身材估測呢?”

“沒有效果。他大約6英尺高,體重170磅左右。成千上萬的人都是這種身材。”

“換句話說,是運動型的。”

“是的,運動型。而且手很靈巧。”

弗蘭克腦海中湧起一連串問題。但是他的朋友沉浸在思緒中,弗蘭克不想打斷他。

“他對屍體幹的事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技巧高超,顯然有過經驗。也許他有醫學背景……”

“有一定道理。或許值得往這方面試試。”弗蘭克不忍把朋友的希望完全打破,“但是這樣過於巧合,我的意思是,這是自圓其說。實際上,人體解剖和動物解剖非常近似。我們的朋友只需要在兩只兔子上練練,就足夠他在人體上實踐了。”

“兔子?哈,原來是個養兔愛好者……”

“尼古拉斯,他很聰明。一個瘋子,同時又像冰一樣冷靜。讓遊艇撞向其他船,自己安然從原路返回。能幹出這些事的人,想必頭腦清醒,做事有條不紊。他在嘲弄我們,也許還在笑話著我們……”

“你指的是音樂?”

“是的,他最後放的那段是《男歡女愛》的配樂。”

於勒想起他多年前看過勒盧赫的這部電影,那時他和妻子謝琳娜剛剛開始約會。他記得裏面的愛情故事,當時覺得它對日後的生活是個好兆頭。弗蘭克繼續說著,他想到一個直到剛才才關注到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