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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加羅對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他坐進桌子前面的黑色皮扶手椅中的一把。畢加羅打完電話,關上對講機,讓·盧揮手趕了趕面前的空氣。“這個房間是為那些想念濃霧的人準備的嗎?所謂‘不回倫敦毋寧死’,不如說‘回到倫敦被熏死’算了。大老板知道你趁他不在時這樣汙染這間辦公室嗎?我手頭有足夠的證據,說不定哪天告你一筆,夠你受一輩子。”

蒙特卡洛廣播電台是摩納哥公國的意大利語廣播電台,目前已由一家大私人廣播公司接管。公司總部設在意大利米蘭。總裁有重大會議時才偶爾露面,平時由畢加羅駐守在摩納哥,負責管理事務。

“讓·盧,你這混蛋。你是個肮臟、沒膽的混蛋。”

“你怎麽能抽這玩意兒?你弄出來的已經差不多不是煙霧,而是毒氣了!沒準你多年前就已經中毒身亡而我們還不知道,一直都在和你的鬼魂打交道。”

“對於這類女人般的評論,我用沉默表示不屑。”畢加羅反駁道。他面無表情地坐著,對煙霧和讓·盧的幽默都無動於衷。“我等你不是為了讓尊臀坐在我的扶手椅上對我的香煙胡言亂語。請注意,我不多和你爭論,是因為你連一點腦子也沒有……”

他們幾年來不厭其煩地重復這個互相挖苦的儀式。不過,讓·盧至今仍然覺得他們算不上朋友。挖苦的玩笑話掩蓋了羅伯特·畢加羅的真實本性。他可謂頗有靈性,但顯然也不失城府。有靈性的人往往給予世界的超過他所索取的;世故之人則總是盡可能多得到、少付出。讓·盧非常清楚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以及他的具體處境:他是蒙特卡洛廣播電台的當紅節目“聲音”的主持。像畢加羅這樣的人,若非因為有許多人在家裏聽你的節目,他才不會把你放在眼裏。

“我把你踢到門外之前,只想表達一下我對你和你的節目的看法……”他靠回椅背,終於把香煙按進充滿屍體的煙灰缸,四周突然陷入緊張的沉默。他帶著抓到一手好牌的人的得意口氣說:“我接到了一個關於‘聲音’的電話。它來自一個和宮廷非常親近的人。別問我是誰,因為我可以告訴你罪行,卻不能透露罪犯身份……”

老板的聲調突然變了。他臉上蕩起一個巨大的笑容,甩出一手同花順:“親王親自向我表達了他對這個節目的欣賞之情!”

讓·盧也咧嘴笑著站了起來,和他擊掌相慶,然後又回身坐下。畢加羅仍舊沉浸在勝利的得意中。

“蒙特卡洛一直讓世人覺得是一個有錢人的地盤,是個躲避世界各處稅務的避風港。最近所有壞事都發生在美國,世界各地遍布經濟犯罪,我們這裏卻變得有點乏味了……”

他說“我們”的時候,仿佛在世界面前表示謙恭,但給人的感覺是他其實對別處的問題漠不關心。他從煙盒裏又摸出一根香煙,折斷過濾嘴,把煙塞進嘴裏點著。

“幾年以前,這個時候賭場裏該有兩千人。可是這些天,有的晚上這裏簡直有種蕭條的氣氛,讓人受不了。你給‘聲音’帶來的變化,也就是它對社會問題的關注,表現了新的觀念。現在,很多人認為蒙特卡洛廣播電台是一個他們可以解決問題,可以打電話求助的地方。這對廣播台也是件大好事,我對此並不否認。我們現在有了一大串新贊助商,他們排隊等著被接受。這標志著節目的成功。”

讓·盧本能地聳了聳眉毛,笑了起來。畢加羅是一個經理,說到底,成功對他而言,無非是松了口氣,寫年終報告時多一點滿足感。換言之,蒙特卡洛廣播電台的明星主持人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經濟時代。

“我必須承認我們幹得還不錯。特別是你。除了節目的新形式和其他那些改進之外,它之所以成功還在於你是個能說法語和意大利語的主持人。我則無非是盡了本職……”

畢加羅含糊地揮了揮手,裝模作樣地謙虛一下。其實他贊美的是他自己精明的管理天賦。他用天生外交家的圓滑語言想總結的,無非是節目的力量和它的主持人的雙語能力使他得以大膽嘗試新的做法。他受到收聽率和聽眾的熱情的鼓舞,與歐洲2台展開合作,後者是一家從巴黎廣播的法國廣播電台,其節目思路與蒙特卡洛電台的非常近似。結果,現在“聲音”在意大利和法國大多數地區都被收聽。

羅伯特·畢加羅把腳蹺到桌子上,將煙噴向空中。讓·盧覺得這是一個典型的官僚姿態。大老板沒準會看不慣。經理繼續得意地說著:“音樂頒獎在六月底七月初就要舉行。我聽說可能會要你去主持。接下來還有電影電視節。你正在穩步上升啊,讓·盧。別的家夥要向電視業發展可能會有問題。可是你長得帥,要是你走對路的話,我估計很快電視和廣播業會為了你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