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指控 第九章 語言之力(第2/4頁)



  無罪審判之後,肯並沒有跟委托人一起面帶微笑,心情激動地緩緩步出法院大門。在接到一個電話之後,他悄悄來到盥洗室,清洗一番之後點了根煙。

  電話是文森特打來的,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案子,卻為此而在剛剛的喜悅之後開始心煩意亂。文森特。弗朗西斯,作為他的委托人和朋友,是他義不容辭的照顧對象。然而,敏銳的肯立刻從中嗅到了麻煩氣味——這當然和沉悶的空氣氣味迥然相反——他回味過去的名人案件,稍不留神則無一例外地演變為醜聞。他不在乎一個案子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名聲,他喜歡在法庭上人與人的鬥爭,這就是另一個麻煩的關鍵——既然是文森特的案子,既然涉嫌殺人,那麽,肯毫不懷疑那張令人生厭的面孔會再次出現在對手席上。

  在幸運女神拋棄肯的案件中,絕大多數情況,他都是敗在了漢考克的手下。那只狡滑的老狐狸,肯知道他贏得並不光彩,糟糕的是,漢考克從來也不介意這一點。

  特別是近兩年來,肯盡量避免與漢考克的交鋒。他察覺到他和法官之間幾乎形成了某種默契。而漢考克的升職,也有傳言說法官是始作俑者。肯懷疑是漢考克抓住了法官的把柄,因而他們之間便達成了某種妥協,但他畢竟年輕,還沒能組織起龐大的關系網絡,自然也就不敢捕風捉影的妄加評論。

  在美國堂而皇之的謊稱公平和人權的司法制度背後,肯常常窺視到種種弊端。他曾經悉心地搜集幾年來的報紙,發現那些白人孩童失蹤,總是刊登在媒體的頭版頭條,而當黑人或者其他有色人種的小孩丟失之後,你只能在最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找到一則尋人啟事,而緊靠著它的,極有可能是隆胸廣告。可是肯的收集毫無意義,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能讓他對這種不公平的現象予以駁斥,這也不是他的工作所在。

  而另一件,關於法庭工作的貓膩,則讓他幾乎不可容忍卻又無可奈何。事實上的今天,選擇陪審員的權力,實際掌握在市議員的手裏。他們根據自己所處環境中的利益要求,把候選人列入名單或從名單中劃掉。這也正是漢考克和地方官員打成一片之後最為棘手的麻煩,那些年輕的陪審員——有著一個新手的熱情,有著良好的意圖類似於公平審判的人,被同時放在了恭順的處境下。陪審團的精神從未改變,它的判決依然如故——而肯幾乎難以將一個團結的陪審團各個擊破。

  燒過的煙體漸漸不堪地球引力而垂落下來,灰燼落在了肯鋥亮的皮鞋上,可他完全不自知。這支煙燃到了盡頭,過濾嘴微微透出些焦糊的氣味來,肯才因此回過味來。他端詳著鏡子中那張消瘦的,因睡眠嚴重不足有些發青的臉,嘆了口氣。

  不論如何,他得接受文森特的案子;不論如何,他得再次面對漢考克——這不是個好兆頭。肯狠狠地將煙頭丟了出去,他得抓緊時間,尋找出被隱匿了的證人,想方設法了解漢考克手上的證據,並嘗試挑戰他們……

  還是彌漫著沉悶的空氣,不過這一次卻是在停屍房,聞慣了消毒水和腐爛味道的琳達正在洗手。

  這是一種相當於強迫狀態的緩慢的清洗過程,她一直盯著水龍頭底下涓涓的細流,那感覺竟然有些類似殺手切開被害人的動脈欣賞其慢慢地失血而死。不過琳達的感情是不同的,她被迫時常盯著殺手們的“傑作”呆呆的出神。

  她的導師和賽斯·沃勒都曾經指出,這樣持續偏離重心的生活方式是沒什麽好處的,它最終得毀了她。她的焦點全在工作上,或許有時候含有挑戰的意味,而更多的時候,是蘊涵在一具具變形毀壞的屍體下那晦澀的恐懼感。

  一種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深層次的恐懼——摧毀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她已經記不得度過了多少香煙陪伴的不眠之夜,她在那時候常常會憶起她的女兒來,然後便是一連串近乎瘋狂的幻覺,她在解剖女兒的屍體……

  她贊同那兩個男人的觀點,她應該重新拾回自己的生活,可是,她悄悄在心底問詢著:琳達,你準備好再去愛上一個男人了嗎?

  心底並沒有聲音去回應她。琳達仰起頭,看看房頂上從不休息的大吊扇,看著龐大的扇葉,一成不變的轉啊轉。她似乎聽到它發出規律性的刷刷刷的響動它也和她一樣,吧工作當成生活的全部。

  會有一天,它停下來,當然,可別是它出了故障掉落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形成滅頂之災。當然,那樣子也不錯,它會和她一起休息,遁入萬劫不復的永恒的休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