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波洛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高挑而端莊的年輕女人走進了房間。他起身點頭致意。“是雷諾克斯·博因頓夫人吧,我是赫爾克裏·波洛,願為您效勞。”

娜丁·博因頓坐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波洛。

“抱歉夫人,在你傷心的時候打擾你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並沒有立刻回答,眼神沉穩而莊嚴。最後,她嘆了口氣,說:“我想,波洛先生,我最好跟你直說。”

“我也希望如此,夫人。”

“你剛剛說,為在我傷心的時候打擾而感到抱歉。但是波洛先生,我並不悲傷,裝成傷心的樣子也沒用。我對我婆婆完全沒有感情,所以我不能撒謊說我對她的死感到傷心。”

“謝謝你這麽坦白,夫人。”

娜丁接著說:“雖然我不會裝得很傷心,但我得說,我有另外一種情緒——後悔。”

“後悔?”波洛的眉毛揚了起來。

“是的。因為,是我造成她死亡的。對於這一點,我非常自責。”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夫人?”

“我是說,我是我婆婆死亡的原因。我原以為做人誠實總是沒錯的,但結果卻非常不幸。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都是我殺死了我婆婆。”

波洛往椅子背上一倚。“你可否解釋一下,夫人?”

娜丁低下頭。

“是的,我正打算解釋。當然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把這個當成自己的私事,不對任何人說。可是,我發現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波洛先生,你聽過別人對你吐露心聲吧?”

“沒錯,聽過。”

“那我就簡單說說發生了什麽。波洛先生,我結婚後的生活不是很美滿,我丈夫不能為此負全責——很不幸,他母親對他影響很深——但是,有段時間我感覺越來越無法忍受自己的生活了。”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婆婆去世的那天下午,我做了個決定。我有個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不止一次地建議我跟他一起生活。那天下午,我接受了他的建議。”

“你決定離開你丈夫?”

“是的。”

“請繼續,夫人。”

娜丁壓低了聲音,說:

“既然做了決定,我就想——想盡快付諸實施。我回到營地時,我婆婆正獨自坐在那兒,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決定趁這個機會告訴她這件事。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邊,把我的想法直接告訴了她。”

“她吃了一驚?”

“是的,這事讓她深受打擊。她驚訝、憤怒——勃然大怒。我不想再跟她爭執下去,就起身走開了,”她降低了聲音,“我——她去世之前,我再也沒見過她。”

波洛緩緩地點點頭,說:“明白了。”

然後,他問道:“你覺得她是因為遭受了打擊而去世的?”

“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她來這裏旅行就已經疲勞至極。我又告訴了她這件事,她對此十分生氣,所以……我感到格外內疚,因為我接受過一些護士訓練,對疾病略知一二,我應該比其他人都更清楚這種事是有可能發生的。”

波洛默不作聲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你離開她之後,做了些什麽?”

“我把搬出來的椅子放回洞穴,然後就到大帳篷那兒去了,我丈夫在那裏。”

波洛凝視著她。

“你是去告訴他你的決定,還是早就告訴過他了?”

沉默,僅僅是瞬間的沉默,娜丁說道:“我是那時候告訴他的。”

“他有什麽反應?”

她靜靜地說:“他心煩意亂。”

“他有沒有請你再重新考慮一下?“

她搖了搖頭。

“他——他沒再說什麽。我們都很清楚,這種事遲早會發生。”

波洛說:“對不起——另一個男人肯定是傑弗遜·柯普先生了?”

她低下了頭。“是的。”

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波洛開口了,語氣並沒有什麽變化。

“你有一個皮下注射器,對嗎,夫人?”

“有……不,沒有。”

他擡了擡眉毛。

她解釋說:“我的旅行藥箱裏有一個舊的皮下注射器,但是留在了大旅行袋中,放在耶路撒冷了。”

“明白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了個問題,聲音因為不安而微微顫抖。

“你為什麽要問這個,波洛先生?”

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據我所知,博因頓夫人生前服用一種含毛地黃的藥物,是嗎?”

“是的。”

他發現,她聽到這裏明顯警覺起來。

“是治療心臟病的嗎?”

“是的。”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毛地黃是一種漸加型藥物?”

“我想是的。但我對此並不是很了解。”

“如果博因頓老夫人攝入了大量的毛地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