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諾克斯·博因頓腳步迅速而堅定地走進房間。如果傑拉德醫生在這兒,一定會為這個人的變化而感到吃驚。那副漠不關心的神態消失殆盡。他的神情很警覺——盡管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很緊張。他的眼睛快速地轉來轉去,掃視著房間。

“早上好,博因頓先生。”波洛站起身,隆重地低頭致意。而雷諾克斯則有些笨拙地回了禮。

“非常感謝你答應過來見我。”波洛說。

雷諾克斯·博因頓猶豫著說:“呃,卡伯裏上校說這樣做比較好,所以他建議我來,說是例行公事。”

“博因頓先生,請坐。”

雷諾克斯坐在了爵士夫人剛剛坐過的椅子上。波洛繼續用聊天的語氣說道:

“恐怕,這件事讓你非常震驚吧?”

“是的。當然了。哦,不,也許不是……我們一直都知道母親的心臟有問題。”

“在這種情形下,還讓她進行一次艱苦的旅行,似乎不太明智吧?”

雷諾克斯·博因頓擡起頭,語調中含有一種帶著悲傷的尊嚴。

“波——波洛先生,是我母親決定的。只要她決定了,我們反對也沒用。”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臉色忽然變得異常蒼白。

“我很明白,”波洛承認道,“上了年紀的女人有時候會很固執。”

雷諾克斯煩躁地說:

“叫我們來這兒問話是為了什麽,這是我想知道的。為什麽會需要這種例行公事?”

“也許你並不知道,博因頓先生, 在意外以及突然死亡這種案件中,這種手續都是必需的。”

雷諾克斯尖聲問道:“你說‘意外死亡’是什麽意思?”

波洛聳聳肩。

“總有需要考慮的問題:自然死亡,還是自殺。”

“自殺?”雷諾克斯·博因頓呆住了。

波洛溫和地說:

“當然了,關於這些可能性你知道得非常清楚,但卡伯裏上校卻蒙在鼓裏。他需要做個決定,是否應該進行調查——屍檢或者其他方法。恰好我在這裏,對這類事情比較有經驗,所以他想讓我做個調查,在這件事上給他一些建議。當然,如果有可能,他自然不希望給你們帶來麻煩。”

雷諾克斯·博因頓憤憤地說:“我要發電報給耶路撒冷的美國領事館。”

波洛不置可否地說:“當然,你有權這麽做。”

接著,是一陣沉默。之後,波洛攤開雙手,說道:

“要是你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雷諾克斯·博因頓趕緊說道:“不是的。只是……好像……沒那個必要。”

“我明白,我完全了解。但是這一切都很簡單,真的。就像他們說的,其實就是例行公事。那麽,在你母親去世的那天下午,博因頓先生,你離開佩特拉的營地去散步了,是嗎?”

“是的,我們都去了——除了母親和小妹。”

“那時候你母親是坐在洞穴的門口嗎?”

“是的,就在洞口外面。她每天下午都坐在那兒。”

“唔。你們是什麽時候出發的?”

“我想大概是三點剛過。”

“你幾點回營地的?”

“我真的說不上來是幾點——也許是四點或五點。”

“你們出去了一兩個小時?”

“是的——我想大概是。”

“你回來的路上遇到什麽人了嗎?”

“我什麽?”

“你碰見什麽人了嗎?比如,坐在巖石上的兩位女士?”

“不知道。我想是碰到過。”

“也許是你太專心思考了,沒有注意到?”

“是的。”

“回到營地之後,你跟你母親說過話嗎?”

“是的,說過。”

“她沒有抱怨說感覺不舒服嗎?”

“沒有,她看上去挺不錯的。”

“可否請你告訴我,你們說了些什麽?”

雷諾克斯沉默了片刻。

“她說我回來得很快,我說是的。”他再次停頓,努力回想,“我說天氣真熱。她——她問我時間——說她的腕表停了。我從她手腕上取下手表,上了弦,對好時間,又幫她戴好。”

波洛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

“那是幾點?”

“嗯?”雷諾克斯問道。

“你對表的時候是幾點?”

“哦,是——是四點二十五分。”

“所以,你知道自己究竟是幾點回到營地的了!”波洛輕聲說道。

雷諾克斯的臉紅了。

“是的,我太蠢了!抱歉,波洛先生,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擔心——”

波洛飛快地接過話茬兒:“啊,我明白——非常理解。這件事讓人心煩意亂。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問母親需要些什麽,要不要喝點茶或咖啡。她說不要。之後我去了大帳篷。四周好像沒有仆人,但我找到一些蘇打水喝了。我很口渴。我坐在那兒看了幾張舊的《星期六晚郵報》,之後打了個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