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利特格林別墅的女主人(第2/4頁)

米妮·勞森再次投入到繁忙的家務事裏。

在鮑勃的陪伴下,艾米莉·阿倫德爾像皇室出巡一樣走在貝辛市場的主路上。

說是皇室出巡可一點兒也不為過。她每進一個店鋪,店主都急忙上前恭迎。

她可是利特格林別墅的女主人阿倫德爾小姐,是這些店主嘴裏“最老的主顧”,“真正的老一派,現如今可沒幾個像她這樣的人了”。

“早晨好,小姐。請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麽——不夠嫩嗎?啊,實在很抱歉,我本以為這是塊不錯的脊肉呢——好的,沒問題,阿倫德爾小姐,一切都聽你的——不,我絕對不會把坎特伯雷那兒來的肉給你送去的,阿倫德爾小姐——是的,你放心,阿倫德爾小姐,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親力親為。”

鮑勃和屠夫的狗,施波特,正繞著對方緩緩地打轉,它們頸部的毛倒豎著,輕聲低吼。施波特體型粗壯,看不出是什麽品種。它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和顧客的狗打架,但允許自己用聲音巧妙地暗示對手,要是沒人管著,它會把對方打成怎樣的一堆肉醬。

鮑勃也不是好欺負的角色,同樣在向對方發出警示。

艾米莉·阿倫德爾厲聲喚道:“鮑勃!”便繼續前行。

蔬果店裏的情形就像是兩個天體碰撞。另有一位老婦人,體型渾圓,尊貴的氣質絲毫不輸阿倫德爾,她說:

“早啊,艾米莉。”

“早,卡羅琳。”

卡羅琳·皮博迪說:

“正張羅著等你的小輩們過來?”

“沒錯,全都要來。特雷薩、查爾斯和貝拉。”

“這麽說,貝拉回來了,是嗎?先生也和她一起?”

“是的。”

雖然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答,卻暗示著兩位女士都心知肚明的事。

這是因為艾米莉·阿倫德爾的外甥女,貝拉·比格斯,嫁給了一個希臘人。而艾米莉·阿倫德爾家的人,都是“虔誠做禮拜的人”,不跟希臘人通婚。

皮博迪小姐用安慰的話語含糊地(這種事當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談論)說:

“貝拉的丈夫頭腦很好,而且風度迷人。”

從店裏出來,皮博迪小姐繼續問:

“特雷薩和唐納森家的小夥子訂婚是怎麽回事?”

阿倫德爾聳了聳肩。

“時下的年輕人都太隨便了。我看這婚恐怕要訂很久了——就算最後真有了什麽結果,他可沒錢。”

“當然,特雷薩自己有錢。”皮博迪小姐說道。

阿倫德爾略微死板地回應:

“一個男人可不能指望靠妻子的錢過活。”

皮博迪小姐咯咯笑起來,聲音洪亮中帶著沙啞。

“現如今他們好像並不介意這樣做。你和我都跟不上時代了,艾米莉,不過有一點我倒很好奇,特雷薩這孩子究竟看上了他什麽。盡是些矯揉造作的男人!”

“我相信,他肯定是個聰明的醫生。”

“那副夾鼻眼鏡——還有他那呆板木訥的說話方式。要是在我年輕那會兒,準會叫他可憐的呆頭鵝!”

皮博迪小姐停頓了一下,陷入往日的回憶——那些幹勁十足,蓄著絡腮胡的小夥子……

她嘆息一聲,說:

“讓查爾斯那小子來看看我——如果他願意的話。”

“當然,我會告訴他的。”

兩位女士就此告別。

她們相識已經超過五十年。皮博迪小姐知道艾米莉的父親阿倫德爾將軍一生中那些令他懊悔的過錯,也很清楚托馬斯·阿倫德爾的婚姻給他妹妹帶來了怎樣的震撼。對年輕這一代之間的麻煩事,她看得很清楚。

不過她們倆從沒和對方談起過這些話題。她們都扮演著支柱的角色,維系著家族的尊嚴和團結,對家庭瑣事向來閉口不談。

阿倫德爾小姐步行回家,鮑勃安靜地踏著碎步跟在她腳旁。對艾米莉·阿倫德爾自己來說,她承認家族裏的年青一代讓她很不滿,只不過她不可能在別人面前承認。

拿特雷薩來說,自她二十一歲起繼承了屬於自己的財產,就完全逃脫了阿倫德爾的掌控。之後更是聲名狼藉,照片常常上報。她加入了倫敦一個激進的年輕人組織——這個組織常常搞些反常的聚會,偶爾還會淪落到治安法庭。艾米莉·阿倫德爾絕對不能容忍家族裏的任何一分子與這樣的壞名聲扯上關系。事實上,她極度反對特雷薩的生活方式。至於這年輕姑娘訂婚的事,她感到些許困惑。一方面,她不認為傲慢自負的唐納森醫生高攀得上阿倫德爾家族;另一方面她也很不安,因為她意識到,對一個文靜的鄉下醫生來說,特雷薩可能是最不合適的選擇。

嘆息一聲後,她又想到貝拉。乍看之下,貝拉身上好像沒什麽好挑剔的,她是個本分的女人——一個忠誠的妻子和稱職的母親,在行為舉止方面簡直可以當做榜樣——同時也蠢極了!連貝拉也無法得到她完全的認可。因為她嫁給了一個外國人——不單單是個外國人——而且還是一個希臘人。在阿倫德爾小姐充滿偏見的想法中,希臘人幾乎和阿根廷人或土耳其人一樣糟。事實上,塔尼奧斯醫生不僅舉止優雅,而且醫術高明,不過這只能進一步加深了這位老婦人對他的偏見。她從不信任所謂的魅力和輕浮的恭維。也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她也不太喜歡他們的兩個孩子。他們都遺傳了父親的長相——一點兒英國味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