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窗外的男人(第3/4頁)

她的聲音顯得非常冷淡。

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我們吃了午飯。午飯之後,萊德納博士和莫卡多先生開始清洗陶器。他們把稀鹽酸倒在上面,其中一個陶罐變成了漂亮的紫紅色,另一個上面則顯現出公牛角的圖案。這真是太神奇了。所有那些難以清理的幹泥倒上稀鹽酸以後都變成泡沫,很容易就洗掉了。

凱裏先生和科爾曼先生又去了挖掘場,萊特爾先生則一頭鉆進了攝影室。

“你準備幹什麽,路易絲?”萊德納博士問妻子,“我猜你可能想要休息一會兒。”

我推測萊德納太太通常會在下午小睡片刻。

“我打算休息一個小時,然後可能會出去散散步。”

“好啊,護士小姐,你會陪她一起去,對嗎?”

“當然。”我說。

“不用,不用。”萊德納太太說,“我喜歡一個人散步,別讓護士小姐覺得她的責任那麽重,好像我一刻都不能離開她的視線似的。”

“啊,但我是真的想去。”我說。

“不,真的不用,我寧可你不跟著我去。”她的態度非常堅決,甚至有些專橫,“我偶爾也必須獨處一下,這對我非常有必要。”

當然,我不再堅持。在我離開準備稍事休息的時候,忽然覺得萊德納太太有些古怪。明明有著強烈的焦慮恐懼感,她卻希望在沒有任何保護的情況下自己去散步。

下午三點半我走出自己的房間時,院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小男孩正在用大銅盆清洗陶器,埃莫特先生則在旁邊進行分類整理。當我向他們走去時,萊德納太太從拱門裏走進來了,她看上去比我之前見到的顯得更有活力。她的眼裏發著光,精神抖擻,樣子近乎喜悅。

萊德納博士從實驗室裏走出來迎向她,把一個上面有公牛角圖案的大盤子拿給她看。

“從史前的那幾層發掘出來的東西特別多。”他說,“到目前為止,這是個很棒的發掘季。我們運氣真好,從一開始就找到了那個陵墓。唯一有可能抱怨的恐怕就是拉維尼神父了,我們迄今也沒發現幾塊石碑之類的東西。”

“就算只是我們已經找到的這些,他也沒弄明白幾個啊!”萊德納太太冷冷地說,“他也許是個很好的碑銘專家,但同時也是個很懶的人,每天下午都被他用來睡覺了。”

“我們都很想念伯德。”萊德納博士說,“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做事情不太正規。當然了,我也沒有資格去評判他。但我至少得說,有幾條他翻譯的碑文讓我很吃驚。比如說,我就很難相信他翻譯的刻在那塊磚上的銘文是正確的,但他自己心裏肯定清楚。”

喝過茶以後,萊德納太太問我是否願意一起去河邊走走。我想她也許在擔心下午早些時候拒絕了我的陪伴可能會傷害我的感情。

我想讓她知道我不是那種小心眼兒的人,所以立刻就答應了。

這是個美麗的黃昏,一條小路從麥田間穿過,然後又經過兩旁開著花的果樹。最後我們一直走到了底格裏斯河邊上。緊挨著我們左邊的就是發掘遺址現場,挖掘工人還在唱著他們那古怪單調的歌曲。在我們右邊一點有一個水車,發出像呻吟一般的奇怪聲音。一開始這聲音讓我聽得發毛,但是到後來我漸漸喜歡上它了,因為它對我似乎有一種神奇的撫慰作用。在水車的那一邊是個村莊,大多數挖掘工人都住在那裏。

“景色很美,對嗎?”萊德納太太說。

“非常寧靜。”我說,“對我來說,能夠來到這麽一個遠離塵囂的地方真的很有意思。”

“遠離塵囂。”萊德納太太重復道,“是啊,這裏至少讓人覺得很安全。”

我敏銳地瞥了她一眼。她與其說在對我說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我想她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已經袒露了一些心聲。

我們開始往回家的方向走。

突然,萊德納太太用力地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弄得我差點兒叫出聲來。

“護士小姐,那是誰?他在幹什麽?”

就在我們前面不遠處,這條小路接近考古隊營地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歐洲人的衣服,看上去正踮著腳,試圖往一扇窗戶裏面看。

在我們注意到他的時候,他也在環顧四周,然後發現了我們。他立刻沿著小路向我們走過來。我能感覺到萊德納太太抓我抓得更緊了。

“護士小姐,”她低聲說,“護士小姐……”

“沒事的,親愛的,沒事兒。”我安慰她說。

那個男人一路走過來,和我們擦身而過。他是個伊拉克人。看到他走近了的時候,萊德納太太才松了一口氣。

“原來只是個伊拉克人。”她說。

我們繼續往回走,經過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那些窗戶。它們不僅裝著護欄,而且由於這裏的地面比院子裏低,窗戶距離地面都很高,任何人想往裏看都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