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十四場

刑事法庭大樓 十月九日,星期五,上午九點三十分

矮小、生性沉默的老法官格林一身黑衣,莊嚴地走進法庭。法槌一敲,一聲要求肅靜的儀式性吆喝響起,法庭裏的嘈雜人聲頓時退潮一般,隱沒到法庭後的長廊裏。德威特涉嫌謀殺查爾斯·伍德案的第五天審判正式開始了。

旁聽席上坐滿了人。法官桌前、法庭速記人員位置的兩側,各擺著一張桌子,一邊坐著布魯諾檢察官、薩姆巡官和幾位地檢處的助理人員,另一邊則是萊曼、德威特、布魯克斯、歇爾頓及幾名律師事務所的職員。

欄杆後的旁聽席上,有一些熟面孔出現在人頭堆裏。靠陪審團位置的角落裏坐著雷恩,緊鄰他的是小矮子老奎西;另一邊則有一群人聚成一團,包括埃亨、珍妮·德威特、洛德、因佩裏亞萊和德威特的老管家約根斯;不遠處還有穿著一身惹眼的黑衣服的徹麗·布朗和神色憂郁的波盧克斯;柯林斯咬著嘴唇,獨自一個人坐著,朗斯特裏特的女秘書安娜·普拉特也是;至於弗恩·德威特則戴著面紗,遠離所有人靜靜地坐著,神情高深莫測。

開場儀式完成後,宛如瞬間返老還童般的辯方律師萊曼神采飛揚地起身,從辯護席後走出來,開心地瞅著陪審團,又向布魯諾咧嘴一笑,而後才面對格林法官朗聲說:“法官大人,辯方傳喚的第一位證人是被告約翰·德威特,請他就座證人席!”

布魯諾霍地從椅子上站起半個身子來,兩眼睜得老大。薩姆則在法庭一片驚駭的嗡嗡低語聲中,不明所以地晃著腦袋。布魯諾一直胸有成竹的臉色,這會兒透出隱隱的憂慮。他傾身湊向薩姆,以手遮著嘴小聲說:“萊曼這小子在玩什麽鬼把戲?在謀殺案審判庭上傳被告當證人!這不是把德威特捧到我們手中讓我們痛宰⋯⋯”

薩姆聳聳肩,沒回答。布魯諾重新坐回椅中,低聲自語:“嗯,有點兒不對勁。”

德威特按例宣了誓,十分平靜、嚴謹地念了誓言,報出姓名和住址,之後便坐上證人席的座位,疊起雙手,靜靜地等著。整個法庭立刻陷入一片死寂。德威特那弱不禁風的身軀,特別是他那種仿佛置身事外的沉靜態度,顯得神秘且高深莫測。陪審員都往前移坐了幾分,傾身向前。

萊曼輕松地問:“請告訴我們你的年齡?”

“五十一歲。”

“職業?”

“證券商人。在朗斯特裏特去世之前,是德威特-朗斯特裏特證券公司的資深合夥人。”

“德威特先生,能否請你告訴庭上和陪審團,九月十九日星期二下午,從你離開公司到你去威霍肯碼頭這段時間內,你個人的行蹤以及做了什麽事。”

德威特以平日談天的口氣說:“下午五點三十分,我離開位於時代廣場的分公司,搭乘地鐵到商業區華爾街的證券交易俱樂部。我先到健身房,打算在晚餐前先活動活動,也許到遊泳池遊幾圈。但在健身房,我被健身器械割傷了右手的食指——一個很長很深的傷口,當即血流不止。俱樂部的莫裏斯醫生為我療傷,他先止血,然後對傷口消了毒。莫裏斯還要幫我包紮,但我覺得不必如此,而——”

“請等一下,德威特先生,”萊曼溫和地打斷他的話,“你說你覺得傷口不必包紮,真正的原因是不是你很注重自己的外表,而且——”

布魯諾站起來,抗議這個問題有誘導證人之嫌,格林法官裁決抗議有效。萊曼無所謂地笑笑,改口說:“好吧,你拒絕包紮,是否有其他的原因?”

“是的,我打算在俱樂部耗大半個晚上,既然莫裏斯醫生已幫我止了血,我想就不必再搞個難看的包紮,免得形成目標,每個人見了面都要善意地問候我怎麽了,我不想一晚上都得重復回答同樣的問題。”

布魯諾再次站起來抗議,喊著,吼著,叫著⋯⋯格林要布魯諾安靜,並讓萊曼繼續。

“德威特先生,請你講下去。”

“莫裏斯醫生提醒我得特別小心,用力或者不慎擦撞都會導致傷口迸裂再度流血,我只好打消遊泳的念頭,很不方便地換回衣服,和我的朋友埃亨一起到俱樂部的餐廳。我和埃亨本來就約好了一起吃晚餐。吃完飯,我們和一些我生意場上的朋友繼續留在俱樂部裏,他們邀我打橋牌,但因為手受傷了,我只好婉拒他們。十點十分我離開俱樂部,搭了出租車到四十二街盡頭的碼頭終點站去——”

布魯諾又站起來,憤怒地高聲抗議這些證詞“不適當、不相幹,而且不重要”,要求全部從記錄中刪除。

萊曼說:“法官大人,被告的這些證詞,對於辯方主張被告並未涉嫌謀殺的辯護非常適當,非常重要,而且關系重大,請法官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