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十三場

弗萊德裏克·萊曼宅 十月八日,星期四,晚上八點

雷恩的豪華轎車停在西端大道的一幢公寓前,門衛很有禮貌地上前迎接雷恩,引領他進入休息室。

“我找萊曼先生。”

門衛非常在行地用對講機聯絡,接著領著雷恩搭乘電梯直上十六樓,一個滿臉堆著笑的日裔仆人早等候在電梯門口,迎著雷恩進入兩個房間被打通了的大公寓。萊曼穿著一身正式的燕尾服,親切地和雷恩握手。他中等個子,長相英俊,圓圓的臉,下巴處有一道白色的傷痕,額頭寬而高,稀薄的頭發刻意梳到額前。

“鼎鼎大名的雷恩先生,我是神交已久了。”萊曼說著,讓雷恩坐到書房舒適的大椅子上,“今天你能來,就不用說我有多榮幸多開心了。萊昂內爾·布魯克斯已經跟我說了,您對德威特這件案子很感興趣。”

萊曼繞過那張堆滿文件和法律書籍的大書桌,也坐定下來。

“萊曼先生,我猜你正為這場辯護傷腦筋,是吧?”

萊曼如同被擊中要害似的,整個人垮在椅子裏,焦慮地撫著下巴上的傷疤。“傷腦筋?”他陰著臉看看桌上淩亂的文件、書籍,“傷腦筋還沒關系,雷恩先生。問題是盡管我拼盡全力,但為這案子辯護根本毫無機會可言。我一再想說服德威特,讓他必須改變他的態度,但這個人卻禁錮在他自己的內心世界裏。宣判在即,我從他口中根本什麽也問不到。照這種情形看,完全沒有希望。”

雷恩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萊曼先生,你認為德威特會被判有罪?”

萊曼的臉色變得更差了。“看來是躲不了了,”他攤開雙手,“到目前為止,布魯諾的辯論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真是個魔鬼般精明的檢察官——而且,他提出的種種論點對陪審團極具說服力。我仔細觀察過我們陪審團那十二位老爺,毫無疑問,他們已完全被布魯諾牢牢握於掌中。這些白癡,這些陪審老爺。”

雷恩注意到萊曼的下眼袋有點兒睡眠不足引起的浮腫現象。“萊曼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德威特堅持不說出打那通電話的神秘人物是誰,是源於某種恐懼?”

“該死,我不知道。”萊曼按了鈴,馬上,日本仆人端著一個盤子出現了,“雷恩先生,來杯飲料如何?可可牛奶?或茴香酒?”

“不,謝謝你,方便的話,給我一杯黑咖啡好了。”

日本仆人受命退下去。

“雷恩先生,我坦白跟您說,”萊曼信手拈起一張紙,“德威特從一開始就弄得我一頭霧水,我完全不清楚他是認命還是口袋裏藏著什麽花招。如果是認命,那他的確做到了。您知道,今天下午在法庭上我鉚足了勁拼命,而布魯諾卻悠閑得很,甚至自願放棄傳喚證人和陳述意見的機會,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想,明天早上那一場,我的辯護火力一定得再加強才行。今天下了庭後,我特地到格林法官的辦公室走了一趟,那老小子的口風比平常更緊,什麽也探不出來。至於布魯諾,鬥志昂揚,洋洋自得。我的一個手下無意中聽到布魯諾說,這案子已是他的囊中物了⋯⋯但,正如我常引述的一段話——在從事律師這個職業時,我始終奉為座右銘:陷身於如此巨大的危難之中,就連最微小的一絲希望也不可放過。”

“這段引語是可以和莎士比亞媲美的那位了不起的條頓詩人說的。”雷恩低語,“那你打算如何加強辯護火力呢?”

“我能做的無非是努力詰難布魯諾的論點——當然,想辦法把它弄成是檢方構陷德威特的把戲。”萊曼說,“我準備讓布魯諾在交互訊問時出個醜——在陪審團面前,挖苦他根本無力解釋伍德是如何察知德威特是殺害朗斯特裏特的兇手的,盡管案發後,德威特曾搭過兩次伍德的車,但說起來搭那趟車回家畢竟是他的生活習慣,我會讓陪審團徹底了解這點。可要命的是,我擔心這些都不算擊中了布魯諾的真正要害。伍德屍身上所發現的雪茄這件直接證據,是我根本無力擊破的硬殼。”

雷恩從日本仆人手上接過黑咖啡,一邊啜飲一邊思索,萊曼則把玩著手中的酒杯。

“還有更糟的,”萊曼聳聳肩,繼續說,“德威特真正的致命大敵是他自己,唉!他要是沒對警方說過他從未給過伍德雪茄,那該有多好,這樣我辯護時也許能編造個可信的理由出來,但偏偏那晚他撒了那麽愚蠢的謊⋯⋯該死,”他一口喝光了那一小杯酒,“他先是說只搭了一趟船,後來又承認他來來回回搭了四趟——還有某人打電話約他碰面的曖昧故事——說真的,我一點兒也不怪布魯諾在法庭上挖苦嘲諷這點。如果今天我和德威特不是這樣的關系,換個立場,我也會認為那是德威特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