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三場(第3/9頁)

渡輪船長猛地用手肘撞向亞當斯的啤酒肚,亞當斯驚得叫出聲來。“你他媽扯什麽天方夜譚,誰聽得懂啊。”船長開口了,嗓音低沉,房間內的回音轟轟作響,“挑重點嘛,這樣一百年也講不完。”

亞當斯氣得對著他的上司直跺腳:“你又頂我的肚皮——”

“好啦,好啦!”布魯諾大聲叫停,“都別吵了。你是默霍克號的船長嗎?”

“沒錯,”這個竹竿樣的船長可是神氣十足,“薩特船長,在這條河上開了二十一年的船。”

“你是不是一直待在操舵室裏?當這個——呃——這個亞當斯吆喝時,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叫著時,你看到伍德本人了嗎?”

“不想看到都不行。”

“確定那是十點四十五分嗎?”

“是的。”

“之後有沒有再看到伍德呢?”

“那就沒啦,直到他像條魚從河裏被撈起來。”

“你也肯定死的就是伍德嗎?”

“我還沒講完,”亞當斯怨氣沖天地插進來,“伍德還說了點兒別的。他說,今天他不能多搭兩趟船了——他約了人見面,在新澤西那頭。”

“你確定嗎?薩特船長,你有沒有聽見這段話?”

“這是亞當斯這渾蛋今晚說的第一句人話,沒錯,先生。死的人就是伍德——我也見過他少說幾百次了。”

“亞當斯,你說他今晚不能多搭兩趟船,意思是,他平常都來來回回待在船上,到岸也不立刻下船?”

“不能說都是這樣,只是有時這家夥心情好,尤其是夏天的晚上,就會多坐個來回。”

“可以了,二位。”

兩人剛轉身,立刻又被叫住。出聲的人是雷恩,布魯諾看好戲似的搓著下巴。

“耽擱一下,布魯諾先生,”雷恩一臉愉悅的神色,“我能問他們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雷恩先生,您盡管問,別客氣。”

“謝謝。亞當斯先生,薩特船長,”——兩名船員看著雷恩,下巴都掉下來了:披肩、黑帽子以及那造型猙獰的怪手杖——“講完話之後,你們二位有誰看見伍德離開他原先所在的地方?”

“是的,我看到了。”亞當斯立刻回答,“我們接到信號把船開出去時,伍德朝我們揮了揮手,就走回頂層甲板有遮篷的地方去了。”

“沒錯。”薩特船長打雷般地附和著。

“晚上開著燈,你們從操舵室能看得見那地方嗎?”

薩特船長又朝痰盂吐了口痰。“看得不太清楚,遮篷底下的部分則完全看不清,尤其是晚上,霧又大,操舵室的燈光照出去會反光,外面黑得就像他媽海神的海底墳場一樣。你也知道,操舵室的樣子像個簸箕,開口只向著船的正面。”

“那麽,從十點四十五分到十一點四十分這段時間內,你們沒看見或聽見有什麽人出現在頂層甲板上,是嗎?”

“嘿,聽著,”船長惡聲惡氣地說,“試過在大霧的晚上劃船過河嗎?先生,我跟你說,你除了全心全意讓船行駛在正常航道上以外,什麽也顧不上。”

“很好,我知道了。”雷恩退了回去。布魯諾皺皺眉,點頭讓兩名船員離去。

布魯諾站到椅子上,大聲說:“現在,親眼看到頂層甲板上有人落水的人,到前面來。”

一共有六個人舉手,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磨蹭了半天才走出來。面對布魯諾毫不留情的逼問,六個人都顯得扭捏不安,一開口,卻又像合唱一樣,六個聲音同時響起。

“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布魯諾高聲制止,從椅子上跳下來,挑了一個圓嘟嘟的小矮子,他有一頭金發和一個大肚子,“你先來——叫什麽名字?”

“奧古斯特·哈夫邁耶,先生,”小矮子緊張兮兮地說;他頭戴一頂辦事員戴的圓帽,系著一條繩子般的黑領帶,衣衫襤褸且滿是油汙,“我是個印刷工人——下班要回家。”

“印刷工人下班回家,”布魯諾以腳後跟著地,輕松地晃著身體,“很好,哈夫邁耶,船靠岸時,你看見有人從頂層甲板掉下來嗎?”

“是的,先生,是的。”

“當時你人在哪裏?”

“我坐在船上的房間——噢,船艙裏,位置正好靠近窗邊,”這個德國人舔舔他的厚嘴唇,又說,“船正要開進碼頭,正開到那些——呃,那些大木頭⋯⋯”

“木樁,是嗎?”

“對,是木樁。就在那時候,我看到一個又大又黑的東西,看起來像是——我轉頭只來得及瞄到一眼,太快了,看不清楚——像是上面有個東西從窗外掉下水,它——一下子就⋯⋯”哈夫邁耶擦了擦唇上冒出的汗,“太突然了——”

“你看到的就這些嗎?”

“是的,先生。我馬上大叫起來,‘有人掉下水了!’大家都叫了起來,似乎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