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 走馬燈(第3/4頁)

那紅臉漢子說:“對,我記得。”

“我叫你送她到第九街[5]某號,可你沒把她送到那兒。你送她到哪兒啦?”

那司機一只臟手摸摸自己的臉,疑惑地瞅著斯佩德。“這事我就不知道啦。”

“沒關系,”斯佩德安慰他說,把自己的一張名片遞給他。“如果你想要求個太平,我們可以開到你們辦事處去,讓你們主管人同意一下。”

“我看這就行了。我把她送到輪渡大廈[6]。”

“就她一個人?”

“對,不錯。”

“你沒先送她上別處去嗎?”

“沒有。是這麽回事:你下車以後,我在薩克拉門托街上又駛了一段,到波克街[7]時,她敲敲車窗說她要買份報紙,我就停在路口,吹口哨叫一個報童,她就買了份報紙。”

“什麽報?”

“《呼聲報》。後來我在薩克拉門托街上又開了一段路,過了範奈斯街[8],她又敲車窗,叫我送她到輪渡大廈。”

“她那時的神態是激動還是怎樣?”

“我可沒在意。”

“你送她到輪渡大廈之後呢?”

“她付了車錢就走啦。沒別的了。”

“有人在那兒等她嗎?”

“就是有,我也沒看見。”

“她往哪條路走的?”

“在輪渡大廈?我不知道。沒準兒上樓去了,要不就是朝樓梯那邊走的。”

“她拿著那份報紙嗎?”

“是啊,她付我車錢的時候,還夾著一卷報紙呢。”

“是粉紅的一面朝外呢,還是白的一面朝外?”

“哎喲,頭兒,這我就記不得了。”

斯佩德謝過司機,給他一枚銀元。“給你買包煙吧。”

斯佩德買了一份《呼聲報》,拿著報紙到一幢辦公大樓的門廳裏背著風細看起來。

他很快看完頭版頭條新聞,還看了第二版、第三版的頭條新聞。在第四版頭條新聞《制造偽鈔嫌疑犯被捕》上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下第五版的《海灣青年舉槍自殺》;第六、第七版沒有感興趣的東西。第八版《經過一場槍戰,三少年以舊金山盜竊罪被捕》倒引起他注意了片刻;再就沒什麽可看的了。他翻到第三十五版,那上頭登的是氣象消息、船期消息、生產消息、金融消息、離婚、出生、結婚、死亡通告一類的東西。他看了一下死者的名字。翻到第三十六版。第三十七版——全是金融消息——什麽也沒找到;第三十八版也是最後一版,同樣什麽也沒有。他嘆了口氣,把報紙折好,塞進上衣口袋,卷了一支煙。

他在辦公大樓門廳裏站了五分鐘,抽著煙,繃著臉,不知道瞪眼望著什麽東西。後來他走上斯托克頓街,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到皇冠公寓去。

他走進大樓,用布裏姬·奧肖內西給他的鑰匙開門,進了她的公寓。她昨晚穿過的藍袍子就掛在床腳上。她的藍絲襪、拖鞋都在臥室地板上。那只原來放在梳妝台抽屜裏的彩繪首飾盒子現在放在梳妝台上,裏面已經空空如也。斯佩德皺著眉頭看看它,舔舔嘴唇,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什麽也沒動。然後離開皇冠公寓,又到鬧市區去了。

在斯佩德的辦公大樓門口,他劈面撞見古特曼家的那個小子。他擋住斯佩德的路,堵住門口說:“來吧,他要見你。”

那小子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口袋鼓鼓囊囊的,看上去裏面藏了什麽東西。

斯佩德咧開嘴一笑,嘲弄地說:“我沒想到你們會在五點二十五分之前來。但願我沒讓你們久等吧。”

那小子擡眼望著斯佩德的嘴,說話聲調很不自然,像是身上正忍著疼痛。“你老跟我過不去,當心肚臍眼裏挨顆槍子。”

斯佩德嘻嘻笑起來,“流氓越無賴,黑話說得越花哨。”他高興地說,“好吧,我們走。”

他們並肩走上薩特街。那小子兩手始終插在大衣口袋裏。他們走過了一條多馬路,誰也不說話。後來斯佩德興沖沖地問道:“孩子,你不幹偷雞摸狗的勾當有多久啦?”那小子好像沒聽見他的問話。

“你有沒有——”斯佩德開口說,又住了口。他那灰黃色的眼睛閃耀著一絲柔和的光。他再也不跟那小子說話了。

他們走進亞歷山大裏亞旅館,乘電梯來到十二樓,踏上走廊,朝古特曼的套房走去。走廊裏沒有人。

斯佩德放慢腳步,到離古特曼房門不到十五英尺的地方,他已經落在那小子背後大約一英尺半。他忽然往邊上一閃身,兩條胳臂緊緊從後面抱住那小子,正好勒住那小子肘彎下面。他迫使那小子胳臂朝前。這一來,他那雙插在大衣口袋裏的手就把大衣拱起來了。那小子死命掙紮、扭動。可是落在一個大漢掌心裏,哪裏還有能耐動彈。那小子往後踢腳,可是斯佩德叉開兩腿站著。他一腳踢過去,踢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