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貝爾維迪旅館的長沙發(第2/4頁)

斯佩德從服務台上打聽到凱羅不在家。他皺起眉頭,撚著自己的下唇,眼睛裏開始閃現點點黃色的亮光。他溫和地對職員說了聲“謝謝”就走開了。

他漫步走過穿堂,往看得見電梯的那只長沙發走去,坐在看來一心在讀報的小夥子身旁——兩人相隔只有一英尺左右。

小夥子只顧看他的報,頭也不擡。湊近一看,他似乎還不到二十歲,小頭小腦,和身材正好相配。五官倒端正,膚色白皙,臉上有不少胡子根,再加血色上湧,變得有些紅裏透黑。他的衣服不算新,料子也很普通。不過看這身衣服,以及他穿著的那種風度,倒顯示出一種硬漢的整潔。

斯佩德隨口問道:“他在哪兒?”一面把煙絲倒在一張棕色紙上。

那小子放下報紙,四下看看。動作有意慢吞吞的,像是要克制自己原來的敏捷。他那對淡褐色的小眼睛透過卷曲的長睫毛望著斯佩德的胸脯。說話的聲調跟那張嫩相的臉一樣蒼白、鎮靜、冷淡。“什麽?”

“他在哪兒?”斯佩德忙著卷他的煙卷兒。

“誰?”

“那個娘娘腔的男人呀。”

那雙淡褐色眼睛的視線從斯佩德胸前擡到他紫醬色領帶打結的地方才停下。“你想幹什麽,老兄?”這小子問道,“想捉弄我嗎?”

“我要是捉弄你,一定先跟你打個招呼。”斯佩德舔舔煙卷。對這小子笑嘻嘻的。“你是紐約來的吧?”

那小子盯著斯佩德的領帶,不吭聲。斯佩德點點頭,仿佛這小子已經作了肯定的回答,接著又問道:“亡命徒嗎?”

那小子還是盯著斯佩德的領帶,看了片刻,就拿起報紙來,仍舊專心看報去了。“走開,”他從牙縫裏說道。

斯佩德點上煙卷,舒舒服服靠在長沙發上,看上去心情很好。他漫不經心地說:“你沒看完就得找我談的,小老弟——你們一夥總有人會要談談的——你可以去告訴G,就說我這麽說的。”

這小子倏地把報紙放下,面對著斯佩德。那雙陰冷的淡褐色眼睛死死盯住他的領帶。他張開小手貼著肚子說:“再啰嗦,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他聲音低沉幹脆,還有恐嚇的意思。“我跟你說過了,給我走開!走開!”

斯佩德等著一個戴眼鏡的矮胖子和一個細腿的金發女郎走過去,直到他們聽不見時,才格格笑著說:“回到第七街[1],這一套才吃香呢。可你現在不在羅馬維爾,你是在我的地盤裏。”他吸了口煙,再把煙噴出來,成了一長串白霧。“行了,他在哪兒?”

這小子只說了兩個詞,第一個詞是粗聲粗氣的動詞,另一個詞是“你”。

“沒牙的人才那麽說話,”斯佩德的聲音仍舊和藹可親,臉上已經毫無表情。“你要想在這兒混下去,就得懂點禮貌。”

這小子把那兩個字又說了一遍。

斯佩德把煙卷扔進沙發旁邊的一個高腳石壇裏,舉起手跟一個站在香煙攤旁邊的男人打了個招呼。那人在那兒已經站了好幾分鐘了。他點點頭,就朝他們走來。這是個中年人,中等身材,圓圓的臉,臉色發黃。身體倒挺結實,一身黑衣服,穿著整潔。

“嗨,山姆,”他走過來說道。

“你好,盧克。”

他們握握手,盧克說:“唉,邁爾斯太可惜了。”

“嗯,運氣不好,”斯佩德頭一扭,指指身邊沙發上那小子。“你們怎麽讓這些低級打手身上帶著家夥在穿堂裏瞎混。”

“是嗎?”盧克機靈的棕色眼睛打量著那小子,忽然臉色一板,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麽?”

那小子站起身來,斯佩德也站了起來。小子看看這兩條大漢,看看他們的領帶;從這個看到那個。盧克的領帶是黑色的。他就像個學生似的站在他們面前。

盧克說:“得啦,如果你沒什麽事,那就滾,別待在這兒。”

那小子說:“我忘不了你們這兩個家夥。”就出去了。

他們看著他出去。斯佩德脫下帽子,拿手絹把汗濕的前額擦了擦。

那旅館偵探問道:“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斯佩德答道,“我是碰巧認出他的。六三五號房的喬爾·凱羅你認識嗎?”

“哦,那個人哪!”旅館偵探瞟了他一眼。

“他來了幾天啦?”

“四天,今天是第五天。”

“他有什麽情況嗎?”

“我怎麽知道,山姆,不過他那副長相叫人看了實在不順眼。”

“打聽一下昨晚上他回來了嗎?”

“我去問一下,”那旅館偵探答應著走了。斯佩德坐在長沙發上等他回來。盧克報告說:“沒有,他沒回來睡,怎麽回事?”

“沒什麽。”

“有話實說吧。你知道我會守口如瓶,不會到處亂說的。再說,如果有什麽事不對頭,我們也應該知道,免得收不到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