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炸彈(第2/4頁)

“我們也不好說他犯下的罪案一定都是跟她直接相關的,”我提醒他說,“只能說我們所知道的都是跟她直接相關的,其他就不知道了。”

他笑笑說:

“你真是不惜動足了腦筋要跟我擡杠啊?”

我說:

“而且,這個瘋子犯下的罪案所以都跟嘉波莉直接相關,很可能是因為他本人就是跟嘉波莉直接有關的。”

菲茨斯蒂芬由著他那雙灰色的眼睛又恢復了一副眼皮耷拉的樣子,沒有接我這個話茬。他噘起了嘴,望著我的房間和嘉波莉的房間之間的那扇緊閉的房門。

“好吧,”他眼光又落到了我的身上,一邊說道,“那麽你說的這個跟嘉波莉有密切關系的瘋子,他又是誰呢?”

“跟嘉波莉關系最密切、腦子的毛病也最大的,就是嘉波莉自己。”

菲茨斯蒂芬站起身來,從這旅館客房的那頭直走到我的跟前——我當時坐在床沿上——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來跟我熱烈握手。

“真有你的,”他說,“你真讓我吃驚。晚上出盜汗嗎?把舌頭伸出來,說一聲:‘啊’。”

“假如……”我剛說了兩個字,話就給打斷了:通向走廊的房門上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我就過去開了門。走廊裏站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差不多高矮的瘦削男人,一身黑衣服皺裏巴結的。他鼻子上紅筋畢露,透氣的聲音粗重,一對棕色的小眼睛是怯生生的。

“你認識我的,”他開口就是一副歉疚的口氣。

“對。進來吧。”我就向菲茨斯蒂芬介紹:“這位是湯姆·芬克,以前在聖杯會裏給霍爾東當助手的。”

芬克對我瞅瞅,像是在怪我,然後老大不情願似的摘下了頭上皺巴巴的帽子,走到那頭去跟菲茨斯蒂芬握握手。握過了手,又回到我這裏,輕得簡直像咬耳朵一般,說道:

“我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

“是嗎?”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手裏的帽子轉了一圈又一圈。我對菲茨斯蒂芬使了個眼色,就跟芬克一塊兒走了出去。到了走廊裏,我帶上房門,收住腳步,說:“我們就在這裏說吧。”

芬克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又伸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來,拿手背在嘴唇上抹了抹。說出話來,聲音還是那樣輕得簡直像耳語:

“我來是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想這事應該讓你知道。”

“是嗎?”

“事情是關於這個被打死的家夥惠登的。”

“是嗎?”

“這人……”

突然我房間的門一下子崩裂了。腳下的地板、四面的墻壁、頭上的天花板,全都起彎扭曲了。當時的聲音已經大到了耳朵反而聽不見的地步——倒是身體感受到了這一聲巨響。湯姆·芬克給倒退著卷了出去。我也覺得有股氣浪把我朝相反的方向猛一推,虧得我頭腦還算機靈,趕緊撲倒在地,總算沒什麽大礙,只是在墻壁上一撞,肩頭上撞出了個烏青塊。湯姆·芬克撞上了一個門框才給擋住,可是撞得也真不巧,後腦勺撞上的正好是門框的棱棱。他又給朝前彈了出來,一個倒栽蔥,面孔朝下倒撲在地上,一動不動,腦袋都流出了血來。

我爬起來就朝自己的房裏跑去。只見菲茨斯蒂芬倒在地中央,已是一團破衣爛衫裹著血肉模糊的一堆了。我的床上起了火了。窗上玻璃已經全沒了,連鐵絲窗紗都不翼而飛了。這些可都是自動映入我眼簾的,我那時跌跌撞撞只急著向嘉波莉的房間裏沖去。連通兩個房間的那扇門已經開在那兒——大概是給氣浪沖開的。

嘉波莉正蜷著身子伏在床上,頭對著後床,兩腳踩在枕頭上。她的睡衣有個肩頭破了。褐赤赤的鬈發倒披下來,遮住了前額,頭發裏閃閃發亮的是她那雙時而綠幽幽時而棕褐色的眼睛,看這眼神簡直就像一頭落入陷阱急得都發了狂的野獸。尖下巴上亮晶晶的是掛下來的涎水。房間裏再沒有別人了。

“護士哪兒去了?”我連話都快說不上來了。

姑娘什麽也沒說。兩道目光飽含驚恐,如癡如狂,只是一個勁兒死死盯著我。

“快把被子蓋好了,”我命令她說,“你想要弄個肺炎的味道嘗嘗還是怎麽著?”

她一動也不動。我就繞到床前,一只手揭起被子,一只手就伸過去幫她蓋,一邊說:

“來,快蓋好了。”

她胸腔深處發出了一個怪聲,頭一低,銳利的牙齒照準我的手背就是一口。咬得那才叫疼呢。我替她蓋好被子,回到自己房裏,就抱起著火的床墊使勁往窗外塞出去,到這時候才有人聞聲趕來。

“快去請個醫生啊,”我一見來人就喊起來,“大家注意可別進來。”

走廊裏一會兒就滿是人了,等到米基·萊恩漢撥開人群擠了進來,我也已經把床墊擺脫掉了。米基吃驚地瞅了瞅那早已不成人樣的菲茨斯蒂芬,瞅了瞅我,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