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我把他殺了

縣裏的治安官菲尼和地方檢察官弗農一起從縣城裏趕來了。治安官長得胖胖的,面色紅潤,留著兩大撇棕色的小胡子,地方檢察官長得眉目分明,人也鋒芒畢露,一心只想出名。他們聽我們談了經過,察看了現場,最後還是同意了羅利的觀點,認為是嘉波莉·科林森殺死了自己的丈夫。本地的司法官迪克·柯頓——那是一個自命不凡而其實很蠢的家夥,有四十多歲——從舊金山回來以後也投了他們一票。驗屍官和驗屍陪審團也得出了同樣的意見,不過在正式的場合下他們還是比較謹慎,照例沿用“一名或多名不明身份的作案人”字樣,一些提示當然都是暗暗指向那個姑娘。

科林森的死亡時間,經確定是在星期五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死者身上沒有發現“非由高處摔下而致的明顯傷痕”。在他房間裏找到的那把手槍經鑒定是他自己的。手槍上沒有指紋。我看得出來,縣裏有幾個官員總有點疑心這是我幹的好事,不過誰也沒有表示過這樣的意思。瑪麗·努涅斯還是一口咬定她是著了涼、生了病,才沒去上班的。她有一大幫墨西哥同胞跑出來為她的渾話擔保作證。我卻找不到一個見證來戳穿她的花招。至於惠登看到過的那個男人,我們也沒能進一步查出他的蹤跡。我獨自一人又去找過貝克一家子,結果還是無功而返。那司法官的妻子是在電報局裏工作的,這個年紀不大、身子單薄的女人,漂亮的臉蛋透著些清臒,舉止文雅中含著靦腆,她說科林森是在星期五一清早來把電報發給我的。她說,科林森當時面色蒼白,晃晃悠悠的,眼眶都發了黑,眼球布滿了血絲。她只當他是喝醉了酒,不過沒聞到他嘴裏噴出過酒氣。

科林森的父親和哥哥從舊金山趕來了。他父親名叫休伯特·科林森,高大個子,神態安詳,一副神通廣大的樣子,似乎要從太平洋沿岸的大片林木裏再賺上個幾千幾百萬還不是一伸手的事?勞倫斯·科林森比他已死的兄弟大一兩歲,相貌跟他兄弟簡直一般無二。他們父子倆出言都非常謹慎,絕口不說一句可能被人誤解的話,免得人家以為他們的言外之意是說嘉波莉害死了埃裏克,不過他們實際上都是這樣的想法,那是沒有多大疑問的。

休伯特·科林森悄悄對我說:“查下去吧,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樣,我們偵探事務所受理調查事關嘉波莉的案子,就換了第四個委托人了。

麥迪遜·安德魯斯也從舊金山趕來了。他到我下榻的旅館客房裏來跟我談了一次話。他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裏,從一板黃兮兮的煙絲餅上切下一小塊來,放進嘴裏,一開口就說據他判斷,科林森是自殺的。

我坐在床沿上,點上了一支“法蒂瑪”,對他的武斷當即提出了反駁:

“他要是自願跳下去的話,總不見得會把灌木叢也順手給拔掉吧。”

“那他就是失足摔下去的。摸黑走那條路可危險了。”

“失足之說我已經否定了,”我說,“再說他事先又來了電報向我求救。而且他房間裏還發現了那把開過的手槍。”

他從椅子裏探出身來。兩道目光銳利而精明。他是個律師在盤問證人呢。

“你認為這是嘉波莉所為?”

我可不想說得這麽死。我就說:

“他是給謀害的。謀害他的就是……你記得嗎,我兩星期前不是還跟你說過,那套禍祟什麽的渾話還沒有徹底弄清楚呢,要徹底弄清楚,就非得把禮拜堂裏的那個案子一查到底,搞個水落石出不可。”

“對,我哪能不記得呢,”他這句話倒也不完全是譏諷的意思。“你提出的看法,認為她父母的死跟她在霍爾東教會裏遇到的禍事,其間是有聯系的;不過據我記得,你也說不出這個聯系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的看法正因為有這麽個缺陷,所以總讓人覺得有點——比方說吧——有點像是放空炮,你說是不是呢?”

“是嗎?她的父親,後母,醫生,還有丈夫,在兩個月不到的時間裏一個個都丟了性命,她的保姆又因謀殺罪給關了起來。她最親近的人都一網打盡了。這還不像是有計劃、有安排的嗎?再說,”——說到這裏我對他冷冷一笑——“你能肯定這出戲就不會再演下去了嗎?假如再演下去的話,她最親近的人下一個不就要輪到你了嗎?”

“豈有此理!”這一下他可大為火冒了。“她父母是怎麽死的我們都很清楚,裏斯醫生是怎麽死的我們也弄清楚了,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關系,這也是清楚的。我們知道,謀殺裏斯醫生一案的有關人犯如今都死的死了,關的關了。這個案是翻不了的。明明知道這幾件命案彼此之間沒有一點關系,卻愣是要說有關系,那不是豈有此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