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塔德漫畫裏的那個盲人

麥迪遜·安德魯斯年已六旬,長得又高又瘦,雪白蓬松的頭發、眉毛加上八字胡子,使他那張顴骨突出,肌肉結實的臉越發顯出其紅潤。身上的衣服寬寬蕩蕩,嘴裏還嚼著煙葉。在過去十年裏他曾兩次作為“第三者”而被公開曝光,成了人家離婚訴訟中的“第二被告”。

“大概科林森這娃娃在你面前胡謅了我不少混話吧,”他說,“看來他是以為我老頭子又起了少年心,他嘴上沒說,可不說我也看得出來。”

“我還沒有跟他見過面呢,”我說,“我回到城裏還只兩個鐘頭呢,到事務所去了一趟馬上就趕來了,可這就足足花了我兩個鐘頭。”

“是這樣的,”他說,“科林森雖說是她的未婚夫,但是我要替姑娘負責,我覺得還是應該聽從裏斯醫生的勸告。姑娘的病都是他給看的。他說,讓姑娘到那個會堂裏去小住一陣,是可以促使她精神得到恢復的最好辦法,別的辦法什麽都不會那麽靈。對他的意見我總不能聽而不聞吧。盡管霍爾東夫婦可能是江湖騙子,恐怕也多半是江湖騙子,但是嘉波莉自從爹娘死後跟誰都不願意說話,只有這個約瑟夫·霍爾東,她倒是願意去找他談談的,只有跟他在一起,她似乎才安靜了,這也都是事實。裏斯醫生說,她一心想要去會堂,要是違逆了她的意思,那就只會使她的精神症狀進一步加重。我能因為科林森這娃娃不贊成,就把他的意見都撂在腦後嗎?”

我說:“那是。”

“對這個教派我是不抱什麽幻想的,”他繼續為自己申辯。“這個教派大概也跟其他五花八門的邪門教派一樣,全是招搖撞騙的玩意兒。不過我們著眼的並不是它宗教方面的那一套。我們只想取其治療作用,用來治一治嘉波莉精神上的病。盡管嘉波莉入了這樣一個教派安全並沒有確實的保證,我卻還是很想讓她去。我的想法是,設法使她康復是我們的當務之急,決不能讓其他的考慮來幹擾了這件大事。”

他憂心忡忡。我點點頭,不作一聲,等著聽他說下去,好弄清楚他這樣憂心忡忡到底是什麽緣故。他轉彎抹角,兜來繞去又說了一大通,我聽著聽著才算漸漸有點明白了。

遵照裏斯醫生的意見,不顧科林森的反對,他終於還是決定讓嘉波莉·萊格特到聖杯會堂去住上一陣。一則是她自己一心想去,再則當時連利文斯頓·羅德曼太太那樣有頭有臉的高尚人士也住在那裏,加以霍爾東夫婦又是埃德加·萊格特以前的老朋友,由於這種種原因,安德魯斯就讓她去了。那是六天前的事。她把那混血兒姑娘明妮·赫爾希也帶了去,好有個侍候的人。裏斯醫生每天都去看望她。前四天他看她的病情果然有了好轉。可是到第五天去一看他卻吃了一驚。她的腦子迷糊得只有比以前更厲害了,她身上出現的症狀,就像是用什麽休克療法休克過似的。從她嘴裏掏不出一點情況。問明妮又問不出來。問霍爾東夫婦也一樣等於白問。他根本無法了解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了,也不知道到底出過什麽事沒有。

埃裏克·科林森事先向裏斯醫生提出過一個條件,要他每天對嘉波莉的病情作出匯報。所以裏斯醫生就把他末一天見到的情形都如實對科林森說了。科林森一聽跳了起來。他要他們馬上把姑娘從會堂裏接出來:依他看,霍爾東夫婦分明是打算要謀害她。他跟安德魯斯吵了一大架。安德魯斯認為姑娘這不過是舊病復發,只要讓她留在她想待的地方,很快就會好的。裏斯醫生的意思也比較贊同安德魯斯的看法。科林森卻大不以為然。他揚言他們要不立馬把她弄出來,他就要跟他們沒完。

所以安德魯斯憂心忡忡。姑娘真要有什麽三長兩短,事情張揚出去,以他這樣一位精明的律師竟會讓被監護人去了這種地方,在面子上可是不大光彩的。不過他還是說他百分之百相信讓她在那兒住一陣對她只會有好處。當然他也不希望她有什麽好歹。最後他跟科林森達成了妥協。雙方一致同意讓嘉波莉在會堂裏至少再住上這麽幾天,但是要派個人到那兒去對她照看著點,可千萬不能讓霍爾東夫婦在她身上耍什麽花招。

裏斯醫生推薦了我:也是我走運,對萊格特的死因一言而中,他對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科林森則表示反對,說我粗暴,認為嘉波莉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一大半是由我的粗暴造成的。不過最後他還是作出了讓步。說我跟嘉波莉畢竟已經不陌生,對她的身世也都已經了解,再說我那前一件案子辦得也還不能算一塌糊塗,一無是處,我雖說粗暴卻也能幹,兩下可以抵消——總之就是這一類的話吧。因此安德魯斯就給“老頭子”打了電話,不惜以重金為酬,要求把我從另一件案子裏調出來,這樣我就給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