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物物遂生(第4/16頁)

文彥博道:“我們幾個只是應天書院的學生,馬龍圖當真信得過我們?”馬季良道:“當然,範先生信任的人,馬某沒有理由信不過。”

這人倒是有幾分江湖豪氣,只是入史館當史官實在有點名不副實,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明知道會被天下人嘲笑,還非要當這個龍圖閣直學士不可。

包拯依舊是那副寵辱不驚的神色,道:“既然信得過我們,那麽也不多說閑話了。馬龍圖,我們需要好好檢查一下崔員外的身子,最好要有經驗豐富的老仵作在場,請你行個方便。”

馬季良聞言怫然作色,怒道:“我信得過你們,那是看在範先生的面子上,可你說話也要有個分寸。我義弟人還沒有死,用得著仵作驗屍麽?”

沈周忙道:“馬龍圖息怒,包拯說話向來簡練,他是沒有解釋清楚。想來馬龍圖已然了解,崔員外重傷昏迷是因為身中奇毒,並不是因為那兩處刀傷。”

馬季良道:“那又如何?”沈周道:“馬龍圖的匕首刃口大小符合崔員外的傷口,而崔員外的匕首又在案發後消失不見,所以很可能那兩處刀傷是兇手用崔員外的匕首所刺,行兇後又將匕首帶走了。”

馬季良道:“那又如何?”沈周道:“匕首不光是崔員外的防身之物,還代表著他與馬龍圖的結拜之情,是不可能事先淬上毒藥的。”

馬季良道:“那是當然。我義弟愛惜匕首,如同自己的左右手一般。”沈周道:“如果這樣的話,兇手應該是用別的帶毒兇器先刺中了崔員外,再用崔員外本人的匕首補刺兩刀,本意是要掩飾原來的傷口。”

馬季良更是大惑不解,道:“既然原先的兇器淬了劇毒,兇手為什麽還要費力多此一舉呢?”包拯道:“因為最早的那處傷口形狀一定很特別,很容易追查到兇手身上。馬龍圖,這就是我為什麽希望你能同意讓仵作好好檢驗一下崔員外的身子。”

張建侯一直聽得雲山霧罩,這才恍然大悟道:“啊,這就是所謂的傷上傷,對吧?”

馬季良的腦子遠沒有這幾人靈光,隔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生平最敬慕那些聰明的讀書人,眼見這幾人足不出戶,僅憑一柄匕首就能推斷出眾多追兇的線索,登時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道:“好,好。”一拍大腿,道:“我這就派人去尋最好的仵作來。”

沈周道:“不必打聽了,宋城縣令呂居簡的手下馮大亂是南京城裏最有名的老仵作。”

馬季良道:“咦,你怎麽知道這些?你是大理寺丞沈英的二公子,對不對?”沈周道:“是。”馬季良道:“你這斷案的水平,可不亞於尊父,我看你也可以當大理寺丞了。”沈周道:“馬龍圖見笑了。”

馬季良道:“男子漢大丈夫,有水平就是有水平,怎麽還像女孩子家紅臉?”搖了搖頭,道:“事不宜遲,我這就派人去請馮大亂。等他的工夫,幾位公子不如先跟我一起過去崔府,也許還能發現其他有用的線索。”

文彥博問道:“馬龍圖這次來南京,會住在崔員外家麽?”馬季良道:“當然,我和良中是結拜兄弟,情同手足,來南京不住在他家,不是讓外人看笑話麽?”

文彥博道:“可是那位崔都蘭小娘子,性子似乎有些冷淡。”馬季良道:“她自小沒父母管教,不怎麽懂事,你們不用理會她。等我義弟醒了,我就讓他趕緊給她尋個婆家,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打發她早些離開崔家。”言外之意,對崔都蘭很是不喜。

包拯便派仆人去跟父親稟報了一聲,自己與同伴跟隨馬季良出來。

外面夜涼如水,繁星滿天。晚風掠過耳際,帶著不知名的甜香,頗有心曠神怡之感。

星星是世間最神奇的精靈,有著最美麗的清輝。星空的誘惑千古不變,自人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仰望的旅程,產生種種浪漫的遐想。古人將星星劃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指紫微垣、太微垣、天市垣。二十八宿按東、北、西、南四個方位分作四組,每組七宿,分別與四種顏色、五種四組動物形象相匹配,叫做“四象”,如東方蒼龍為青色,北方玄武為黑色,西方白虎為白色,南方朱雀為紅色等。

自古以來,星空浩瀚偉大,神秘而不可知,令人景仰敬畏。出於對公道和正義的渴望,人們往往會主動地擬人化星辰,以表達良好的心願。如木星司命,被視為福星,《五星二十八宿圖》中所描繪的金、木、水、火、土五星和二十八位星神形象,排在眾星之首的就是福星。

饒有意味的是,唐代以後,福星的形象由原始的太歲兇煞變成了剛直的清官。唐代德宗皇帝在位期間,湖南道州一直有進貢侏儒的義務,供皇帝和王公貴族們獵奇玩耍。地方官為了討好皇帝,將幼童放在甕中喂養,以摧殘身心的方式培養侏儒。這種殘忍的做法延續了很長時間,成為道州百姓頭上揮之不去的噩夢。直到公元790年前後,諫議大夫史陽城因直言進諫而被貶為道州刺史。他走馬上任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罷了道州進貢侏儒的惡俗。皇帝迫於強大的輿論壓力,不得不廢止進貢矮民之事,此即白居易所言“道州水土所生者,只有矮民無矮奴”。道州人民為了感激父母官史陽城,在道州建廟供奉。在逐漸的流傳中,陽城廟變成了福神廟,福神像變成了真實的史陽城像。星官消除天災,好官免去人禍,天上的福星與人間的好官漸漸合而為一,清官身份的福星從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