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商店,人類才會誤以為自己很偉大,甚至會說“沒有太陽也沒關系”。

夜半時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祖母曾經望著路邊的便利店這麽說。

這件事我早就忘得幹幹凈凈了,但後來失去目標、仿徨的我也許正是因為受到這句話的影響,才去搶劫便利店。總之,我被已經死去的祖母操控著。

日比野說:“真是對奇怪的夫婦。”他說的是園山夫婦吧。

我不明白他這話具體指的是什麽,興許他認為比起大腦不正常的園山,自己要好一些。也許迄今為止他一直這麽認為,並以此安慰自己。現在他失去了比較的對象,因此側臉看上去有些落寞。

“說到底,園山和案件沒有關系啊。”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因為他沒有時間趕到優午立著的田地,再回來。”

“那點時間只夠撿垃圾回家吧。”

我回想起兔子說過類似的話,她當時說:“反正你也要走個來回,早知道就拜托你為我做些什麽了。”

做些什麽,我的眼睛瞬間為之一亮。只是一點光芒,讓混雜在記憶中的線索猛然碰撞到一起,仿如七零八落的拼圖一下子拼好了好幾塊。

“園山沒有殺優午。”

“你剛才說過啦。”日比野說。

“他是為了其他事情在那條路上走的。”

“其他事?”

“比如撿了什麽帶回去?”

“什麽意思啊?”

“有東西消失不見了。”腦海中的假設一個個成形。

“什麽東西不見了?”

“優午的頭。”我下意識地回答,說完之後才有了原來如此的感覺,“園山將放在某處的優午的頭帶回去了。做這件事不會花太久。”

“為什麽?”

“為什麽,我這才要開始想啊。”

“那個家夥,真是厲害。”日比野笑著說。

也許是晚霞的作用,一切仿佛幻境。白天遇到的少年正背對夕陽,站在田地的正中間。

“他是誰?”我看著走在身邊的日比野,問。

他似乎這才注意到那個少年。“那是……”過了一會兒,他說出了一個名字,但我沒聽清。不知是因為他的聲音太小還是我的耳朵不好,如果都不是,那就是因為我不熟悉那個名字的發音。

“那家夥的媽媽,在河裏溺水死了,他那會兒正在河邊和狗說話。和狗!雖然很好笑,但事實就是當他和狗說話的時候,他的媽媽死了。然後,他以為只要自己不說話、保持安靜,就能聽到母親的悲鳴聲。那之後他連呼吸都在控制,真是個笨蛋。那時他還是個小不點兒,聽到慘叫聲的時候母親已經溺水了。”

我不知道日比野的話有幾分真實,也無法判斷他的語氣是溫柔還是刻薄。

“他在幹嗎?”

“肯定是在豎優午吧。”

我告訴日比野,那名少年曾經拼命地削樹皮。

日比野一臉不快地走進田地,沿對角線莽撞地向少年走去。我沒有阻止他,而是跟在他的身後,也許是因為背對著夕陽的少年也吸引著我。

日比野沖少年舉起手,淡淡地打了個招呼。我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出所料,少年果然正在立稻草人。白天看見他的時候還沒做好,但現在已經做成了。是個無論如何都無法和真正的優午相提並論的、簡簡單單的手工稻草人。但也不差,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孩子做的。繩子綁得很緊,木頭的比例也剛好,連頭都用布精心包好了。

我幫少年將稻草人插進田地的洞裏。少年立刻彎下腰,用土填充木頭與洞之間的縫隙。

“你在幹什麽呢?”日比野驚奇地問。

少年一言不發地盯著日比野。是啊,任何人都無權批評他的努力。

“不是只有你一個因為優午不在而寂寞。”

“這話不該這麽說吧。”我指責起日比野,“這個稻草人做得多好啊。”

我們倆為此吵了幾句,少年便失去興趣,轉身看著剛剛立好的稻草人。

“優——哦。”他說,說完又重復了好幾遍。

他是想再做一個優午吧。並非只是做一個慰藉大家的仿制品,而是想讓真正的優午回來。也許他還期待著土裏埋有優午特有的成分,豎起稻草人便可以讓那成分滲入其中。

我和日比野有好一陣子不知該做什麽,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呆呆地站著。

落日突然加速下沉,周圍開始變暗,仿佛可以感受到夜晚的氣息。過了一會兒,日比野拍了拍不斷呼喚著優午名字的少年的肩膀。

“他肯定是懶得再和人說話啦。”

少年轉過身來,他並沒有哭,神情十分堅強。他擡起頭,直視日比野的眼睛。

“喊太多遍的話,優午也會嫌煩哦。”日比野又拍了拍少年,“不過,他聽著你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