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一手扶著殘疾的腿,一邊向上爬,速度很慢。”

“這樣的話,拉他下來就行了啊。讓警察來就好了。”

小山田撓了撓耳朵上方,說:“可是田中說,有人追他,他就立刻跳下來。”

“田中到底要幹什麽啊!”日比野驚訝地說,“都這樣了,爬瞭望塔又有什麽意義啊?!而且還是在夜裏。”

“所以我很困惑啊。田中一直往上爬著,要是任由他一直往上爬,不知會出什麽事啊。”

“你作為警察也舉手投降了吧?”

“是。”小山田爽快地承認了。他本就不是虛榮好勝的人。

周圍的人也開始呼喚田中。我想,他們在期待什麽呢?是希望田中爬下來,還是摔下來?我搖了搖頭。至少從他們的臉上窺探不到扭曲的惡意。別想什麽不好的事啦,這裏又不是我住的城市。

小山田看著我的臉,擺出一副像是要當場指認我說“你就是兇手”一樣的架勢。

“果然如此。”他說。

“什麽?”

“我之前提到過船的事。”

“嗯。”我點點頭,“去救助誤以為是遇難者搭乘的小船,實際上只是樹枝的事?”

日比野正要問那是什麽事,卻被小山田無視了。

“你不覺得現在和那時一樣嗎?我們被困在了這座島上。”

“從幾百年前就開始了。”

“即便只是隱藏於潛意識之中,大家也都有可能想要了解外界。無論是誰。”

“是啊。”

他接下來的發言非常具有沖擊力。

“也許那個叫優午的稻草人一開始就不存在,也許只是我們大家都深信不疑。”

“所以?”

“只是從眾心理。”他說。

聽到這話,我驚訝得差點兒暈倒在地。他竟然可以想到這樣的解釋。

我聽說過很多關於UFO的事。有許多人目擊到UFO,卻都沒有證據,這或許就是“從眾心理”。

小山田繼續說道:“稻草人可能只是根埋在田地中間的木頭。”

島民把木頭當作稻草人,像被集體催眠了一樣深信著“稻草人會說話”。

因為大家想知道外界的消息。為了滿足集體的欲望,他們看到了相同的幻覺。

這也不是不可能。

那麽,為什麽這個幻覺消失了?答案很簡單。因為我來了,曾根川也來了。由於島外的人來到了這裏,從眾心理遭到破壞。或許有些難以想象,優午的頭並不是消失了,而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會說話的稻草人”只是心理現象。

但是我的心裏立刻湧出疑問。我也見過優午呀。

我又看了看小山田的臉,他的表情非常苦澀,也許是在發愁應該相信知識還是經驗。

“你覺得呢?”刑警問。

“我不知道。”我誠實地回答。

我再次擡起頭,望向瞭望台。比起從眾心理,現在更該做的是去救田中。但話說回來,田中為什麽要爬梯子?拖著不便的腿腳爬幾十米高的梯子有什麽意義呢?

不知什麽時候我閉上了雙眼,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我意識到答案就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於是閉上眼晴,開始尋找。如果將記憶比喻為大海,為了得到沉入海底的“答案”,我必須屏住呼吸、開始潛行。我感到自己正潛入記憶之中。我閉著眼睛,調整呼吸,然後一口氣往下潛。

“要去救他!”——這句話回蕩在我耳邊。這是誰說的?是優午!那個稻草人對我說過這句話。也許它真的不存在,但我確實聽到過這句話。

“如果有人無法判斷自己做的事是對是錯,想要往下跳的話……”——我似乎還聽到過這句話。果然,這是知道未來的稻草人說過的話。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對呀,現在田中不是正打算往下跳嗎!

這句話成為契機,我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我感到所有的事情慢慢聯系在一起。意識到這一點後我睜開了眼睛,說:“我去把田中先生帶下來。”

小山田立刻反對。“別說傻話,如果你這麽做,他會跳下來的。”

“放心讓我去吧。”

日比野盯著我的眼睛,他還是很像金毛獵犬。“是優午說的?”他突然說。

小山田用與剛才迥然不同的目光看向我。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無論是不是從眾心理,我都清楚地記得優午曾這麽說過。

我走到梯子底端向上看。瞭望塔仿佛要刺穿天空一般矗立著。我轉過身,對身後的日比野說:“像要沖破雲霄呢。”

他聳聳肩,說:“田中肯定是為了把雲撕成碎片才爬上去的。”

我像小山田刑警剛才那樣,向上沖著已看不清身影的田中呼喊。

“田中先生!”我呼喚他的名字。沒有人回答,但是他肯定聽到了。

“我是伊藤,我現在要上去了,沒關系的。”我大聲地喊,想讓他聽清楚,並且不忘補上一句,“因為優午這麽拜托過我。”這樣就行了,田中不會往下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