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笹岡發瘋了。”安田還在嘴硬,“那家夥想把我也卷進來,肯定是的。”

“你今天嚇得四處逃竄了吧?”日比野說,“因為笹岡被槍斃了,你害怕下一個就是自己,所以才藏起來吧?”

“那我為什麽現在會站在這裏?我為什麽沒有藏起來,而是讓你們看到我了呢?”

“因為,”日比野絲毫沒有遲疑,“因為你是個笨蛋。”“我可不想被一個瘋子叫笨蛋。”

我們都沒有察覺到有一名男子正從背後靠近我們,直到面前的安田的表情凝固並慢慢僵硬、眼神慌亂,我們才轉過身。

是櫻。

他背對著太陽。陽光眩目,我眯起雙眼。

“櫻。”日比野發出聲音。

櫻俯視著我們,說:“種子。”

“種子?”

“我種下了種子。”櫻對我說。我想了想,然後想起來了。若葉曾將花的種子交給櫻。

“啊,那個,已經種下了嗎?”

“種在我家前面了。培育很有趣呢。”

“培育花就像讀詩吧。”我說出了從未想過的話。櫻與我友好地聊著天,這在日比野看來可能十分不可思議,他的眼睛瞪得渾圓。

突然,一陣歇斯底裏的叫聲響起,像是動物發出的。我們又回過頭,看到安田坐在地上,開始慌亂地跪地求饒。他瘋狂地搖著頭,不停地磕頭,這不是什麽輕而易舉的事情。我不知道他為何要跪地求饒,是為了謝罪,為了找借口,還是發瘋了?不過我能感受到他在請求“不要殺了我”。

我和日比野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直到剛才還挺著胸膛說“自己沒錯”的年輕人,現在卻拼命地求櫻饒過一命。我對他的態度轉變之快感到驚訝,也為他感到悲哀。

櫻是規則。我回想起日比野的話。櫻既是道德,也是規則。

“百合在哪兒?”日比野問。

“我不知道啊。”安田一直盯著地面,尖聲回答。

他沒在裝傻,因為他不可能有這個膽量。這時出現了現實中不可能看到的畫面,一把上了膛的手槍抵上了他的太陽穴。

櫻只是站著不動,看著不斷磕頭的安田。

“回去吧。”日比野說,他的表情像在說這樣不錯。

我點點頭說:“是啊,回去吧。”

我們沿著田間的砂石路慢慢走著,沿原路返回。身後是跪地求饒的安田和俯視著他的櫻。

櫻會對他做什麽呢?他會向那個一臉哀傷、舍棄自尊心並下跪的男人開槍嗎?

背後似乎有槍聲響起。但那也像是僅僅在腦海中響起的聲音。

“剛才……”我想問日比野,還是放棄了。

“安田那家夥說的是真的嗎?”日比野冷靜地說,仿佛剛才的激動舉動都是裝出來的。日比野似乎很在意安田剛才說的話。“佳代子嘲笑你”,還有“你值得憐憫但是不想和你親近”,這類話究竟傷害他到了何種地步,我難以想象。此時我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剛才,我想起了我爸去世時的事。”他說,“果然,可能是我殺了他。”

“你又說這種話了!”我生氣地說,“你沒有殺過人!”

“別隨便說大話。”日比野吐了一口唾沫。他並沒有生氣,但看上去內心正在動搖。“別再隨便說大話了。”

我們穿過墓地,一直向前走。兩個人沉默不語地並肩而行並不難受,但我還是忍不住說:“也許……也許那個叫轟的人隱瞞著什麽。”

“隱瞞著什麽?”

於是我將躺在他門口的若葉被打的事情,還有我躺在地上時的體驗告訴了他,然後讓他聽聽我的猜測。

“我聽見了低沉的聲音。”

“聲音?”

“可能有人被關起來了。那是被囚禁的人為了求救而捶打墻壁的聲音。”

“那個熊男,藏著秘密?”日比野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那個人絕對很奇怪。”我不禁有些生氣,“他因為我說中了這一點而突然變得不安。”

“熊聽到沒有預想到的事情就會變得驚慌失措。”

“也許百合被關在那兒。”這個突發的想法可能太尖銳了。日比野沒有說我是在胡思亂想,但也沒有完全接受。他大概現在沒心思想這些。佳代子的事情、父母的事情、小孩子都不信的傳說,還有剛才安田的怒罵,日比野的心被這些事情填滿了,讓他感到混亂。

即便受傷也能保持直立,就算被惡意攻擊,也還能平靜地站著,他真是厲害。和我不一樣。

“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為了轉換心情,我輕快地說。

“有趣的事?”日比野皺起眉頭。

“你知道綁架嗎?”

“綁架?”

我解釋了一下“綁架”這個詞。大多數情況下是為了錢,然後為了讓對方聽從自己的命令而將對方的家人擄走並加以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