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在想,也許你就是因為這個才打了若葉。她注意到了你的一些被別人知道就麻煩了的事情,然後你忘了她還是個孩子,不假思索地打了她。心地溫柔的熊先生不能使用暴力哦。”我說完立刻閉上了嘴,不過我在說“熊先生”時轟似乎沒在聽。

“什麽聲音?”

“我剛才聽見了。住在公寓或者單元樓裏不是經常能聽到隔壁的音響聲嗎?低音貝斯之類的。就是那樣的感覺,像誰在敲打墻壁一樣的低沉聲音。”

我說著,腦海中浮現出某人在地下室裏敲打墻壁的身影。被關在地牢裏的人質在呼救。

也許我說到了重點,轟的臉色煞白。

我突然腳蹬地面,從轟身邊跑過,奔向玄關。有人被關在這座房子裏,我非常確信。若葉是因為聽到從地下傳來的聲音而被打的,轟怕事情敗露。我一心這麽認為。

他在家裏藏了重要的東西。想想看,島民裏,他是唯一可以前往外界的人,沒有什麽秘密才怪呢。他肯定藏著什麽從外界帶回來的東西。比如說煽情的成人電影,高度數的洋酒。曾根川是為了賺錢而來到這座島的,我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聯想到了毒品。我推測在荻島可以獲得毒品,曾根川為了獨占它而來。也許這座島上現在還沒有古柯樹,他打算在這裏栽培。想掩人耳目種植非法作物,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嗎?這裏是個無人知曉的孤島啊。

大門鎖著。臉色大變的轟從後面追上來,瞪著我問:“你幹什麽?”

“我在想你家地下室裏有什麽。”

“快給我回去吧。”他說。與其說是威脅,不如說是請求。“要是櫻看見了怎麽辦?”他在我耳邊低語。

這是什麽意思?我回瞪了他一眼。“櫻看見了會怎樣?”這麽說簡直像在坦白自己犯了罪。

“他可能會誤會。”轟像在為自己說好話。

我透過灰色窗簾的縫隙朝屋裏看。

我發現房間裏有台階,向下延伸,像是通向地下的樓梯。

轟開始叫喊,他怒吼道,“你有權利隨便進別人家嗎?”

我說我看到了通往地下的樓梯,轟卻說那又怎樣,我就得讓你進房間嗎?溫和的轟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態度,這正暴露出他的可疑。

我離開了轟家,但並沒有放棄。就算現在兩個人互相瞪眼,他也不會馬上認輸。我打算利用別的機會去一探究竟。

我遇見了一名少年。他獨自蹲在田地邊,聚精會神地做著什麽,不久後索性直接盤腿坐在了土地上。

“你在做什麽?”我向他搭話。如果要問我來到這座島之後發生了什麽變化,那就是可以平靜地與不認識的人打招呼了。

少年正在處理一根木頭。沒有分叉、筆直的木頭。他擡頭看了看我,然後視線又回到手中的工作上。他用小劈刀削著胯下夾著的木頭的樹皮,身邊還有另一根木頭。我盯著他手裏的工作,終於明白了。

“你在做稻草人?”

少年又一次擡頭看著我,點了點頭。不,他剛一點頭卻又立刻搖頭,然後發出呻吟聲。“優……哦。”他似乎沒辦法清楚地說話。雖然說不清楚,但這樣也有些可愛。我立刻理解了他想說的是什麽,他說的是“優午”。

他繼續進行著手上的工作。

我不知道他和優午有什麽關系,但是眼前的少年正在全心全意地做著稻草人。

我想著要不要幫他一把,但仔細一想,這也許有悖他的意願。於是我對他說了句“加油”,便離開了那裏。

少年似乎又說了什麽,像是從肺部發出的氣吹響了薩克斯的聲音。但不是低音薩克斯,更像是高音薩克斯,聲音悅耳動聽。

我聽見自行車的聲音,心想肯定是草薙來了,但騎車的人卻是日比野。他從我身後靠近,自行車發出尖銳的刹車聲。

“你停車的方式簡直像要把我碾過去一樣。”

“因為你走路的方式像要被碾。”他平靜地說。

“你到底怎麽了?”我一說完,他臉上就呈現出仿佛初次發現有人記性這麽差的表情。他說:“安田的事你忘了嗎?我們要懲罰他啊。”

“那是你的事吧。”我和那個叫安田的青年無怨無仇。

“我們共享苦難。”

“共享個什麽啊!”我苦笑著說,“你找到他了嗎?”

“笹岡的葬禮要開始了。”

“啊?”

“昨天,有個叫笹岡的人在你面前被櫻槍斃了吧?那家夥的葬禮要辦了,安田可能會去。”

我迷茫地點點頭。

“好了,走吧。”

我沒有反對日比野的提議。雖然心裏不想去,但又好奇這座島上的葬禮是什麽樣子。

日比野湊到我耳邊告訴我,挖墓穴的人是笹岡的父母。

與其說這是一場葬禮,倒不如說只是埋葬。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似乎更接近歐美國家的做法。在可以看到海岸的小山丘上有一片墓地。我和日比野騎著自行車,用了半個多小時才到。白色的尖頭柵欄排列在一起,圍出一片墓地。棕色的地面上寸草不生,連雜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