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3頁)

他可能不僅僅在毆打一個不良少年吧。他想將被困在這座孤島上、沒有希望的閉塞感,對拋下自己而去的雙親的悔恨,以及自己沒有血親這些單純卻又嚴峻的事實全部打成碎片。

我從背後架住日比野,他用我從沒聽過的聲音大吼道:“你幹什麽!”即便如此,我還是努力站穩腳步,拼盡全力把日比野從安田的身上拉開。

“你幹什麽?!”日比野再次吼叫。如果真有一種東西叫“冷靜”,那現在的他連一丁點兒都沒有。

“你幹什麽!”這是倒在地上、撐起上半身的安田發出的怒吼。“瘋子!”他的臉已經腫了。

“吵死了!”日比野還在怒罵。

“我做什麽了?”安田大聲吼叫。

日比野破罐子破摔般一個勁兒地叫罵。他面部扭曲著,高聲叫罵:“你跟蹤了佳代子小姐吧?還四處對女人下手。你把草薙家的百合怎麽了?快說,她在哪兒!”

安田的眼眶紅腫,臉頰上有淤青。但我沒想到他竟然開始放聲大笑,發出病態而又無恥的笑聲。然而他看上去並不愉快。那是嘲笑人、看不起人的笑聲。

日比野說:“有什麽好笑的!”

安田歪著破了的嘴唇,語氣下流地說:“島上的人怎麽看待你,你知道嗎?”

我意識到安田打算說什麽了,可以從他那壞心眼的說話方式和臉上勝利了一般的驕傲表情想象出來。我想將他的嘴堵住,卻什麽都做不到。

也可以看出來,在這座島上,日比野與其他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我能夠隱約感受到,這距離因同情與憐憫而生。

安田如此大叫著:“像你這種怪人,大家都覺得你很麻煩!”他繼續喊叫,“聽好了,佳代子想追求我,她拼命誘惑比她小的我。但我完全不搭理她,她就惱羞成怒了。因為她是個漂亮的大小姐,她那重要的自尊心饒不了我。於是,她就對你煽風點火,就是這麽回事兒。”

他還在說個不停,什麽那對雙胞胎姐妹一直在嘲笑你,她們笑著說因為你迷上了佳代子,不管她發出什麽命令你都會搖著尾巴遵從。

我從背後架住日比野,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

先不管說出這些話會不會後悔,總之安田說的很有可能是事實。但真相不是能隨便說出口的。

“你爸爸玩弄女人,被笨女人殺死,你身上流著他的血呢,根本輪不到你對我說教。白癡!”

和優午所看穿的事實吻合。佳代子和她妹妹在玩弄日比野。日比野被人當成了一個笑話。

別說了!就算這是事實,也一個字都別多說了!我應該這麽大喝一聲的,但我無法判斷眼下的狀況,也就沒喊出這句話。

安田還在一個勁兒地大聲喊叫。聽到這些話的日比野張開了嘴。他想說什麽?我感到不安,卻也不知道能做什麽。

“這就是你要說的嗎?”最終日比野說。

他是勉強說出這句話的,站在他背後的我能感覺得到。一句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的話,日比野卻是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他沒有激動地大罵意味不明的言語,也沒有因被對方的話擊潰而哭個不停。而是說出一句不願被困難擊倒、想要與對方對峙、卻已到達極限般的台詞。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這就是你要說的嗎?”日比野又重復了一遍。一成不變的回答。巋然不動。日比野可能想以不變的回應表現孤高之心。該指責他明明是只狗,還是該說正因為是狗呢?

我終於說出了話:“強、強暴女人的家夥,別說什麽大話!”

我將日比野放開了。

安田站了起來。他步伐不穩,走向我們。

安田的帥氣臉龐被毆打的痕跡破了相,但他的臉上浮現出高傲的笑容。“我怎麽可能會做那種事情?”

我大聲喊道:“昨天,你那個叫笹岡的同黨被槍斃了,被櫻哦。他說你是他的同夥,你才是主犯,他明確地說了!我聽到了!”

在互相咆哮、辱罵的我們周圍依舊是一片田園風光。灰色的石子路、只剩麥稈的田地、飄著零碎雲朵的天空。在這個悠閑的地方,我們究竟在做什麽?我不由得有種身處非現實之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