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3頁)

“不對吧!”我說,“他可能在用反話說真話。雖然確實發誓了,但是說‘有關’也許意味著‘沒關系’。”

“這樣的話,他的發誓就沒意義了呀!”

“不,先不說這個。”我接著說,“他先說‘從現在開始我要說真話’,意思有沒有可能實際上是‘從現在開始我說的是假話’?”

“這又是什麽意思?”

“我已經不想思考了!”我挑起半邊眉毛。

日比野拍拍手、撓撓頭,說:“別問啦。畫家改變散步的時間肯定是因為起太早了。兔子也說了園山不是兇手嘛,這麽問他沒有意義。麻煩,我放棄啦。”他像個玩遊戲玩夠了的孩子一樣大聲叫嚷。

我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望著園山漸漸遠去的背影。

園山先生理應沒有覺察到我的視線,卻突然停下來望向我們。我和日比野不知發生了什麽,陷入沉默,與他對望。

此時園山說:“我只會說假話。”之後便立刻轉身遠去了。

“對吧?”日比野像是對他的話感到贊同,“總之那家夥在撒謊。”

“啊,好奇怪啊。”我想起以前讀過的書裏提到的“悖論”。

“什麽奇怪?”

“‘我只會說假話’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句話本身就是假話。”

“這麽說來,嗯,那就是‘我只會說真話’嗎?”

“可是,這樣的話,他說的‘我只會說假話’就成真話了。”

“所以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啊,一直這樣繞來繞去的。”

“不行。果然沒有辦法繼續思考了。”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之後日比野在意的只有和佳代子小姐的約會。他扔下一句“那就五點半按計劃行事”之後,便留下我一個人,不知去了哪裏。

雖然天色漸晚,但還沒到昏暗到無法散步的地步。

我在田地附近看到了田中。我記得他曾堂堂正正地對日比野說過“我喜歡自己走路的方式”。確實,沒有關於走路方式的規定,因此也必定沒有正確答案。如此想來便茅塞頓開,田中走路的姿態雖然看上去很辛苦,但也有一種充滿個性的魅力。

但若將走路方式放在一旁,他的腳步看上去確實很沉重。在田間小徑上行走時,感覺除了扭曲的股關節外他還拖著什麽東西,讓我想起了電影《賓虛》中的基督徒。田中和那個背著十字架、艱難行走的男人非常相似。

我好奇他要去哪裏,便在不遠處尾隨。

我發現田中的頭上有鳥兒盤旋。不知是什麽鳥,緩緩地揮翅飛翔著。

他來到了優午曾經佇立的水田。這情景真是不可思議。我像是靈魂出竅的觀眾一樣,只是遠遠地看著。

田中微微鞠躬。沖著直到昨天為止稻草人還站立著的地方。

“和我說話的,只有鳥和優午。除了它們就再沒有其他了。”他說。

也就是說,田中失去了本就不多的朋友之一,可以說他正處於悵然若失的狀態吧。他仰望天空,然後深深地鞠躬,這景象在我看來十分不可思議。他是在感謝優午,還是在向優午道別?他行禮時畢恭畢敬的。

田中的動作緩慢卻莊嚴肅穆,雖然身體歪斜,但這一鞠躬觸發了我內心的微微感動,真的非常優美。

田中又一次莊嚴地鞠躬,然後離開了。他朝與我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越來越小。不知不覺間,我也鞠了一躬。但並不是對著優午。

我又一次遇見了那名少女。我想著去哪裏看看,就漫無目的地走到了可以看到海的地方。這時我聽見了說話聲,可是看看周圍,並沒有找到聲音的源頭。我正想可能是我的錯覺,就看到了腳邊的少女。

少女橫臥在地上。她面朝左側,合衣躺在地上。她肯定只有十幾歲,長得卻有些像大人。她擡眼看著我,卻不打算站起來。日比野帶我參觀這座島時曾遇見過這名少女,我記得她叫若葉,並想起那時她也躺在地上。

“叔叔,別踩到我哦。”

“你站起來的話,就不容易被踩到了哦。”

“叔叔,你是薩德嗎?”她的語氣傲慢,“SM的那個薩德? [15] ”

我聳聳肩。她是從哪兒學來這個詞的?總之,我客氣地忠告她:“你這樣橫躺著,我可能會誤以為你不是在睡覺,而是地上的一片蒲公英葉。”

“但是這樣很有趣嘛。”

“躺在地上?”

“咚、咚、咚。”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如同字面,只是羅列出來的擬聲詞。“像這樣躺在地上、將耳朵貼著地面,可以聽到我的心臟發出‘咚、咚、咚’的聲音。有趣吧?”

“心臟的聲音?”這麽說來,日比野也這麽說過。真是悠閑的遊戲啊。

我看看地面,只是一片泥土地,連塊石頭都沒有。可能正適合睡覺呢。不知何時我也蹲了下來,然後躺在了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