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VS老嫗(第2/13頁)

我望向店門口收銀機旁的小相框,照片裏穿著西裝的瘦削男子正害羞地笑著。 “那不是挺好的嗎?”我不帶感情地說。

“但是我的先生也在婚後第四年出車禍死了。你能相信嗎?”

“也不是不可能吧。”是的,這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再有。”

“還有嗎?”

“果然連你也要感到震驚了吧?”話是這麽說,但老婦人臉上卻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我生了兩個兒子,大的那個在上初中的時候被落雷劈死了。落雷啊,落雷!這種東西想都想不到的。”

“原來如此。”我靜靜地點了點頭, “這的確有點不平衡。”

“你這說法還真有趣呢。”她笑了, “不平衡,是啊,這說法也許不錯。也太不平衡了吧?大家都因為事故之類的原因從我身邊一個個地離開,連比我年紀要小很多的兒子都……”

基本上,都是由死神來決定人類是否會因為卷入事故或者事件而死。而像我們這樣的調查員則須對被選中的人類進行調查,調查結束,如果提交的是“可”報告,該調查對象的死亡就會得到執行。我並不知道實際上是以怎樣的條件來挑選對象,也沒想過想要知道,不過我也不禁感覺她身邊的人被選中的比例未免高得太有失平衡。

“總之,我剛才在給你剪頭發的時候,總覺得你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感?”

“或者說是死亡的預感?雖然聽上去很無聊。”老婦人又一次像個少女似的笑了起來,我再次無法翔斷她的年齡。 “我的父親、丈夫還有兒子死的時候,我都曾經感覺到和你周身類似的空氣氛圍。我也想到了,莫非我身邊有人死去的時候,搴本上都有像你這樣的人物出現過?”

“聰明。”她已經說得八九不離十了,那些人死亡前一個星,我的同事們理當會被派遣到人間進行調查。

“這次輪到我了吧?”她的眼晴微微眯起,凝視著一直站著的我。她不像是在套我的話,那雙眼裏蘊藏著殷切的期盼,仿佛在訴求:這次,請一定讓我去死。

我還在猶豫該怎麽回答好,她卻繼續說道: “基本上我也沒有別的親人了。”

“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嗎?”

“還有個二兒子,就是被落雷劈死的那個兒子的弟弟,不過也有20年沒見了。大兒子死後,我還是沒辦法習慣頹廢了好一陣子,完全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

“所以二兒子就生氣了?”

“大概對我失去耐性了吧。去上大學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結婚也沒有告訴我。音信全無。”

“你想在臨死前見見這個兒子嗎?”我說出了不合秉性的話。我的同事當中的確也有人會向即將死去的人類提供一定的特殊服務,但我並不是那種類型的。

“倒也不是……吧。我只要知道兒子活得好好的就足夠了,我現在靠自己也能湊合著過日子。話說回來,照你剛才說的,好像這次果然是輪到我死了吧?”

“你心情不好了?”

“不。”老婦人不像是在逞強,卻也沒自暴自棄,她的語氣中反而透著那麽點自傲, “因為,我知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是什麽事?”

“人類皆有一死。”

“理所當然的呀。”

“對你來說或許是理所當然的,而我卻要花上70年的時間才能對此有一個真切的認識。”

店門突然開了,門外磅礴的雨聲鉆了進來,進入店內的是一個被雨淋濕的少年和一條體型龐大的狗。

2

看來少年是這裏的常客,他嬉皮笑臉地大聲嚷嚷著“阿婆,我來了哦”,算是對老婦人的“歡迎光臨”的回應。

“這麽大的雨,你還特地跑來。”老婦人一邊說,一邊從裏頭拿出一條大毛巾扔給少年。“外面好冷啊。”少年邊說邊用毛巾胡亂揉搓起自己的頭發來,完了又匆匆擦了擦身上的衣服,隨後就去擦拭身邊坐著的狗。那條狗體型幾乎跟少年的身體差不多大。

“好大的狗。”我不由脫口而出。少年驕傲地揚起了鼻子: “很棒吧。”

“幾歲了?”我問。“6歲!”少年攤開一只手掌。我放棄了糾正他為什麽說6卻只豎起5根手指的念頭,繼續問: “我想問的是狗狗的年紀啦。”少年的聲音愈發響亮了: “切,GUCCI也是6歲嘛。”他的表情充滿了驕傲。

“GUCCI? ”

“是這條雜種狗的名字。”老婦人一邊回答我,一邊讓少年坐到中間的那張椅子上, “這孩子的爸爸很喜歡狗,聖誕節的時候,孩子媽媽纏著要一只GUCCI的包包,結果他就把這條狗帶回來了。”

“這可不是包包。”我低頭望著腳邊那只長著一身蓬亂棕毛的狗說。

“他說,這不是GUCCI的包包,卻是狗裏的GUCCI。”鏡子裏照出老婦人苦笑的樣子。

“狗在這裏沒關系嗎?”

“GUCCI很聰明,沒關系的。”回答我的是少年,老婦人正在給他圍理發圍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