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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子的臉色驟變,之前她正在捂著一杯熱水暖手,現在則把手放到了餐桌上。

“他爸,事到如今你……你這話當真?”

“我當然是認真的,還是放棄吧,我們帶直巳去警察局。”

八重子反復看著丈夫的臉,搖了搖頭。

“真難以置信……”

“可我們已經回天乏術了,就像我剛才告訴你的,估計警察會來調查草坪。如果被他們知道那正是咱家種的草,我們就無話可說了。”

“這也很難講吧?那警察也沒對你說屍體上粘著青草什麽的。”

“不說也一目了然了,否則他為什麽要問草坪的種類?草粘在那女孩身上了,一定是這樣。”

“可你不是說把衣服上的草都弄掉了麽?而且還沖進了廁所……”

“我從剛才起都講過好幾遍了,我記得是把眼睛看得見的部分都弄幹凈了。可是在黑咕隆咚的環境下很難保證沒有紕漏,就算有一部分殘留下來也不奇怪。”

“你既然都知道,怎麽就不再仔細點呢……”八重子皺著眉,心有不甘地咬著嘴唇。

“你還要我怎麽樣?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又要避人耳目,又要速戰速決。想想看衣服上粘著濕嗒嗒的草的情景吧,在黑暗中能徹底清除幹凈嗎?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發現她身上粘著草就把屍體再帶回家?”

雖然心知現在爭論也無濟於事,昭夫還是忍不住發出一陣怒火。一方面妻子的話使他想起了處理屍體時的困難過程,另一方面,他也明白盡管自己當時知道應把草全處理掉,可禁不住痛苦的折磨而想盡早逃離的心情仍使他做事時變得相對馬虎,剛才那番話,也頗有些遮掩此事的意味在其中。

八重子胳膊肘支在桌上,手托下顎。

“我們該怎麽做才能……”

“我說了,已經沒有出路了,只有讓直巳去自首。我們也會成為他的共犯,不過這也沒轍,算是罪有應得吧。”

“你就滿足於這樣了?”

“當然不滿足,可是沒辦法啊。”

“別老是沒辦法、沒辦法的,一遇到事就放棄。”八重子擡起臉來瞪著丈夫道,“你明不明白?這可是關系到直巳一輩子的大事啊。這不是偷竊或者傷人什麽的,是殺人……而且對方還是個那麽小的孩子,他的一生一定全完了。這樣你還要說沒辦法?我可不這麽想,我要拼到最後一刻。”

“那你準備怎麽做?你有什麽手段嗎?他們問起草坪的事我們如何回答?”

“總之……就堅持說咱們不知道。”

昭夫嘆了口氣。

“你覺得警察會相信嗎?”

“可是,就算證明了草是咱家的,也沒有證據表明是直巳殺的人啊。那女孩也有可能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進入咱家院子的。”

“警察已經詢問過我家裏沒人的時間段了,他們會追問孩子擅闖進來我們為什麽沒發現。”

“也有可能沒注意到嘛,我們又不是整天盯著院子裏的動靜。”

“這種狡辯對警察會有用嗎?”

“有沒有用不試過怎麽知道?”八重子的嗓門響了起來。

“我是說,你這叫無謂的掙紮。”

“那也沒關系,只要不把直巳交給警察,讓我幹什麽都行。可你呢?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也不想想辦法。”

“我是想了很久之後,發現實在是沒有機會了。”

“不,你根本沒在想,你腦子裏只考慮如何才能逃避現在的痛苦。你覺得讓直巳去自首自己就能輕松了,全然不在乎今後怎麽樣。”

“不是這樣的。”

“那你為什麽總要跟我唱反調?你有本事唱反調,怎麽不提供點更好的方案?要不你就給我閉嘴,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警察不好對付,可我還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昭夫在八重子的攻勢下退卻了。

正當此時,他們的耳邊傳來一陣奇怪的歌聲。那是政惠的聲音,這聲音更加刺激了八重子的神經。她抓起身邊的牙簽罐扔了出去,細小的牙簽散落一地。

昭夫開口了。

“比起編那些荒謬的謊言然後遭到逮捕,還是幹幹凈凈地自首到頭來能使他早日回歸社會。他是未成年人,姓名也不會被公開,只要我們搬得遠遠的,過去的事就不會為人所知了,這就是我的意思。”

“什麽回歸社會,”八重子不屑地說,“你怎麽現在還說這種漂亮話?即便姓名不公開,就不會有傳言?搬家也沒用,殺害兒童的惡名總會糾纏他一輩子的,哪裏有誰會願意接納他這樣的人?是你的話會怎樣?能不能做到平等地對待這類人?我可沒那個本事,這也很正常。直巳這次要是被捕,那他的一輩子就完了,我們的一輩子也跟著一起完了。你連這點都不明白?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