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往斯泰爾斯(第2/5頁)

他突然刹住車,看了一眼手表。“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接辛西亞。不行了,這會兒她已經從醫院出來了。”

“辛西亞!你妻子嗎?”

“不,辛西亞寄住在我家,是我母親的一個老同學的女兒。她這個同學嫁給了一個無賴律師,那家夥後來栽了大跟頭,留下這個女孩貧窮度日。於是我母親伸出了援助之手。辛西亞和我們住在一起快兩年了,在離這兒七英裏的塔明斯特紅十字醫院工作。”

說話的工夫,我們已經來到了一幢漂亮的老房子跟前。一個穿粗花呢裙子的女人正彎著腰不知在花壇上弄什麽,看到我們走近,馬上站直了身子。

“你好,艾維,這就是我們受了傷的英雄!黑斯廷斯先生。霍華德小姐。”

霍華德小姐熱情地跟我握手,我的手腕都被她捏疼了。她那曬得黝黑的臉上有一雙湛藍的眼睛。這是個挺好看的女人,四十歲左右,嗓音低沉但極其洪亮,身材魁梧,當然腳也很大——它們被一雙很厚的靴子包著。很快,我發現她是個說話簡單明了的人。

“雜草瘋長起來就像房子著了火,根本來不及鋤掉。我要抓你們幫忙。小心點兒。”

“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我一定會很高興。”我回答說。

“可別這麽說。千萬別。真希望你以後也不說。”

“你真會挖苦人,艾維,”約翰笑著說,“今天在哪兒喝茶?裏面還是外面?”

“外面。這麽好的天氣不應該待在屋子裏。”

“那就去準備吧,今天你已經做了不少園藝活兒了。要知道,勞動者是‘雇有所值’的。去休息一下吧。”

“好,”霍華德小姐說著脫掉園藝手套,“聽你的。”

她在前面給我們帶路,繞過房子。茶具擺放在一棵美國梧桐濃密的樹蔭下。

一個人從其中一張柳條椅上站起來,朝我們走近幾步。

“我的妻子。黑斯廷斯。”約翰介紹說。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第一眼看到瑪麗·卡文迪什的情景。她個子很高,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苗條修長,好像只有從褐色的眼睛中才能看出隱藏其中的生動表情。那是一雙引人注目的眼睛,完全不同於我以前見過的那些女人的。她有一種沉靜但十分強大的力量,那優雅無比的身體傳達出了一種野性難馴的生命力——所有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中,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清晰地柔聲說了幾句表示歡迎的話,隨後我在一張柳條椅上坐了下來,暗自慶幸接受了約翰的邀請。卡文迪什太太給我倒了茶,幾句輕聲細語更加深了我對她的第一印象。她絕對是個迷人的女人。一個懂得欣賞的聽眾總會讓人熱情高漲,我講述了一些我在康復醫院的逸聞趣事,逗得女主人很開心,我自己也揚揚自得起來。當然,約翰人不錯,但聊起天來有些乏味。

就在這時,旁邊一扇開著的落地窗裏飄出了一個令人難忘的聲音:

“喝完茶之後你給公主寫信嗎,阿爾弗雷德?我親自給塔明斯特夫人寫信,她第二天過來。還是我們先等一等公主回信?如果她拒絕了,那塔明斯特夫人就可以第一天過來,克羅斯比夫人第二天,最後是公爵夫人來主持校慶。”

接著是一個男人嘟嘟囔囔的聲音,隨之又傳來英格爾索普太太回答的聲音:

“沒錯,當然。茶會之後我們可以弄得再熱鬧點,親愛的阿爾弗雷德,你想得真周到。”

落地窗又打開了一些,從裏面走出一位端莊的白發老婦人,帶著一股專橫的氣場來到草坪上,身後跟著一個男人,一臉恭順。

英格爾索普太太熱情地向我打招呼。

“啊,真高興這麽多年後我們又見面了。阿爾弗雷德,親愛的,這是黑斯廷斯先生。這是我丈夫。”

我有點好奇地打量著“親愛的阿爾弗雷德”,他確實顯得很另類,我相信約翰真的很討厭他的胡子。這是我見過的最長最黑的胡子。他戴一副金絲夾鼻眼鏡,一臉古怪的冷漠。這讓我不禁感覺到,他這種表情在舞台上也許挺正常,可在現實生活中卻顯得很奇怪。他把一只木頭一樣的手放到我手中,用低沉而油腔滑調的聲音說:

“很榮幸,黑斯廷斯先生,”接著轉向他妻子,“親愛的艾米麗,我覺得這坐墊有點潮濕。”

他像作示範一樣溫柔而仔細地換了一個椅墊,而她則向他投以深情的微笑。一個在其他方面都很明智的女人居然會這樣怪異地迷戀著這個人!

由於英格爾索普先生在場,我能感覺出每個人頭頂都籠罩著一層緊張的情緒和隱蔽的敵意。尤其是霍華德小姐,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的這種感覺。不過,英格爾索普太太似乎並未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她一如我記憶中那般能言善辯,經過這麽多年絲毫未變。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的都是她近期組織的幾場義賣,偶爾會問問丈夫日期什麽的。他永遠是一副小心謹慎、殷勤周到的樣子。第一眼看見他,我就打心裏厭惡至極,而且,我認為自己的第一印象還是非常準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