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魚池(第3/3頁)
波洛停下來,拔掉一根細細的嫩草,打斷布蘭特。
“在露台的那個位置,您肯定聽不見書房裏的說話聲。”他低聲說。
波洛並沒看布蘭特,我卻正盯著他。令我訝異不已的是,布蘭特的臉竟然紅了。
“我一直走到了拐角處。”他不情願地解釋。
“啊!真的嗎?”波洛問。
他那無比和善的口氣,令人覺得他還想了解更多情況。
“我還以為自己看見……看見一個女人鉆進了樹叢。就是一抹白色閃了過去,哎,多半是我眼花了。當時我到了露台拐角處,聽見艾克羅伊德和秘書談話。”
“他在和傑弗裏·雷蒙德談話?”
“對啊——當時我是這麽認為的,現在看來好像搞錯了。”
“艾克羅伊德先生沒喊對方的名字嗎?”
“哦,沒有。”
“那麽,您憑什麽認為是——”
布蘭特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想當然地覺得那是雷蒙德,因為我去露台之前,他說要送幾份文件給艾克羅伊德。我從沒考慮其他人的可能性。”
“記不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麽?”
“恐怕不記得了。平常瑣事而已。我也就零零星星聽了三兩句,當時我在想其他事情。”
“平常瑣事啊。”波洛小聲嘀咕,“發現屍體後,您進書房時有沒有把一把椅子移到墻邊?”
“椅子?沒動過。我為什麽要去動椅子?”
波洛聳聳肩,沒有回答。他又轉向弗洛拉。
“打聽一件事,小姐。您和謝潑德醫生一起觀賞銀桌裏的藏品時,那柄短劍是否還在原處?”
弗洛拉撅起了嘴。“拉格倫警督剛盤問過這件事,”她氣呼呼地說,“我已經全告訴他了,現在又得再對你重復一遍。我完完全全肯定,短劍當時已不在銀桌裏。他卻以為當時還在,然後被拉爾夫溜進來偷走。而且……而且他根本不相信我,認定我那麽說是為了……為了包庇拉爾夫。”
“你沒有包庇他嗎?”我正色問道。
弗洛拉急得直跺腳: “謝潑德醫生,你也……哦!真要命!”
波洛巧妙地岔開話題。
“布蘭特少校,剛才你說池子裏有東西閃閃發亮,果然不假。我看看能不能夠得著。”
他在池邊跪下來,把袖子挽到肘部,手緩緩伸入水中,生怕攪動池底的淤泥。但盡管他非常小心,泥漿還是不免打著旋兒泛了起來。他只得縮回手,什麽也沒撈到。
他可憐巴巴地盯著手臂上的泥漿。我遞上自己的手絹,他再三推辭才接過去,頻頻道謝。布蘭特看了看手表。
“差不多該吃午飯了,”他說,“咱們最好還是回屋裏去吧。”
“您也一起來吃飯吧,波洛先生?”弗洛拉問道,“我想請您見見我母親,她——她特別喜歡拉爾夫。”
小矮子略一欠身: “不勝榮幸,小姐。”
“您也留下來怎麽樣,謝潑德醫生?”
我猶豫了一下。
“哦,您就答應吧!”
其實我正有此意,就順水推舟,不再客套了。
我們朝大宅走去,弗洛拉和布蘭特走在前頭。
“多美的秀發,”波洛壓低嗓門對我說,點頭示意前方的弗洛拉,“真正的金色!她和黝黑俊朗的佩頓上尉真是天生一對。你覺得呢?”
我好奇地看著他,他卻開始撣掉衣袖上的幾顆小水珠。這家夥有時有點像一只貓: 那碧綠的眼珠,還有那些過分挑剔的習慣。
“白忙一場。”我深表同情,“我真想知道池子裏究竟是什麽寶貝。”
“想看嗎?”波洛問。
我瞪大了眼,他則點點頭。
“我親愛的朋友,”他好聲好氣地抱怨,“赫爾克裏·波洛絕不會甘冒弄臟衣服的風險還空手而歸。那太荒唐可笑了。我從不做荒唐事。”
“可你把手抽出水面時什麽也沒有。”我抗議道。
“有些時候謹慎是非常必要的。難道你對病人們都有話直說嗎,醫生?我看不見得。即便對你那位好姐姐,你也未必全無保留,是不是?我把空手亮給你們看之前,早就將拿到的東西藏進了另一只手。你來看看這是什麽。”
他伸出左手,手掌攤開,只見一只小巧的金戒指躺在掌心。是一只女式婚戒。
我從他手心裏拿起戒指。
“看裏面。”波洛指點。
我照他的示意一看,戒指內側用漂亮的字體刻了一行細細的字:
R.贈,三月十三日。
我瞧了瞧波洛,但他正忙於對著一面袖珍鏡子打理自己的形象,對那兩撇胡子尤其上心,完全把我晾在一邊。看得出來,這會兒他完全沒有交談的欲望。
[1] Methuselah,《聖經》中非常長壽的人。
[2] 指德彪西的著名歌劇《佩裏亞斯與梅麗珊德》(Pelleas et Melisand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