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斯艾伯特眾生相(第2/3頁)

上次和她見面是什麽時候?距今天還不到一星期。當時她的舉止還算正常的,如果考慮到……呃,考慮到所有這些事情。

然後我突然記起昨天還見過她,雖然並未交談。她當時正與拉爾夫·佩頓走在一起。我很吃驚,因為我完全沒料到他會在金斯艾伯特現身,畢竟他之前和繼父大吵一架,幾乎有六個月都沒在村裏露過面。他們一直肩並肩走著,腦袋挨得很近,她很認真地說個沒完。

可以說,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雖然無跡可尋,但卻有某種莫名的征兆隱約浮現。昨天拉爾夫·佩頓與弗拉爾斯太太那交頭接耳的熱絡勁兒令我渾身不舒服。

我正琢磨著,就迎面撞上了羅傑·艾克羅伊德。

“謝潑德!”他高聲招呼,“我正要找你,事情太糟了。”

“你也聽說了?”

他點點頭,看得出來深受打擊。他那寬闊紅潤的臉頰凹陷下去,與平日裏健康歡悅的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比你了解的還要糟,”他平靜地說,“謝潑德,我得和你談談。現在一起回去怎麽樣?”

“恐怕不行,我還有三個病人,而且十二點前得趕回去接待外科病號。”

“那就今天下午——不,晚上一起吃飯更好。七點半有空嗎?”

“行,我安排一下。怎麽了?難道是拉爾夫的事?

搞不懂我怎會脫口而出——也許因為惹麻煩的總是拉爾夫吧。

艾克羅伊德茫然地盯著我,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我意識到事態嚴重。艾克羅伊德從來沒這麽沮喪過。

“拉爾夫?”他莫名其妙地說,“哦!不,不是拉爾夫。拉爾夫在倫敦——該死!甘尼特小姐來了,我可不想和她討論這麽可怕的事。晚上見,謝潑德。七點半。”

我點點頭,他便匆匆離去,留下我傻站著,摸不著頭腦。拉爾夫在倫敦?可他昨天下午絕對在金斯艾伯特。肯定是昨天晚上或今天清晨又進城去了,而且聽艾克羅伊德的口氣,他還以為拉爾夫幾個月都沒回村裏來。

沒時間深究這一謎團了,因為甘尼特小姐此刻正湊過來探我的口風。甘尼特小姐和卡洛琳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不過她迅速得出結論的本事就遜色許多,所以不像卡洛琳那樣戰果輝煌。甘尼特小姐上氣不接下氣地纏著我問了一堆問題。

可憐的弗拉爾斯太太,真慘哪。很多人都說她吸毒成癮好幾年了。這樣嚼舌根別提多惡毒了。不過話說回來,最糟糕的莫過於這些汙言穢語中往往難免有那麽一絲真相。無風不起浪嘛!他們還說艾克羅伊德先生也察覺了,所以才悔婚——因為他們確實訂過婚。甘尼特小姐對此深信不疑。當然,我肯定掌握一切內情——醫生的消息最靈通——可他們從沒漏過口風對不對?

她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用那雙咄咄逼人的小眼睛將我對這一番言論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所幸和卡洛琳的長期交鋒已令我練就一套不動聲色、應對自如的功夫,不時無關痛癢地附和幾句就是了。

於是我便祝賀甘尼特小姐沒有淪為惡意傳謠的長舌婦。這招反擊可謂幹脆利落,一下子令她十分尷尬,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我早已溜遠了。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發現有好幾位病人正等候就診。

打發完最後一位病人,如我所料,距離午飯還有幾分鐘時間,可以到花園裏沉思一會兒。忽然,我發現還有一位病人在等候,只見她起身走上前來,我呆站著,略感訝異。

這種訝異說不清從何而來,只是拉塞爾小姐那堅如鐵石的神情,說明事情恐怕不僅僅是身體不適這麽簡單。

艾克羅伊德的女管家身材高挑,容貌出眾,卻又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姿態。她目光嚴肅,雙唇緊抿。我頓時感到,如果在她手下擔任女仆或幫廚女傭,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就連逃命都來不及了。

“早上好,謝潑德醫生,”拉塞爾小姐開口,“煩勞您看看我的膝蓋。”

我幫她瞧了瞧,說實在的,我那會兒頭腦還不怎麽清醒。拉塞爾小姐所描述的那種“隱隱作痛”毫無說服力可言。要是換了其他不那麽正直的女人,我肯定會懷疑她的症狀是捏造出來的。一時間我確實起了疑心,拉塞爾小姐也許是故意拿膝蓋毛病當借口,來找我刺探弗拉爾斯太太之死的內情,但很快我就發覺錯怪她了。她只隨口提了提那件事而已。但看樣子她的確有意多逗留一陣,和我聊上幾句。

“好吧,多謝您給我開了這瓶搽劑,醫生,”她最後說,“其實我不太相信它有什麽用。”

我也覺得這藥沒用,不過職責使然,免不了要表示反對。不管怎麽說,搽點藥總沒壞處,何況人總得為自己的飯碗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