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登山途中的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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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日,大西突然回到了在大宮街的家裏來了。通常雖說出差在外,滿滿才回來過兩回,每次都事先關照家裏,而這一回卻一聲沒吭,徑直回到了東京。而且離上回外出還不到兩個星期。

“這次很快就得到休假啦。”迎接的祥子困惑不解,大西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就像那些醉心於事業的男人一樣,大西對自己出差不久又回到了東京而面有愧色。他急忙把撲上來的健一抱起:

“啊,比上回又重多了。”說著,眯縫著眼,親了親孩子的臉蛋。

這不禁使祥子感嘆:“這個人今天也會變得這樣了?”這所作所為完全像個溺愛孩子的爸爸。大西喜滋滋地把孩子擱在自己膝頭上,這一神態,怎麽會使人相信,他曾為了研制N氣體,一點兒都不顧家庭。眼下,他身上那種迷醉於事業的氣息已經蕩然無存了。

“這次的假期倒早哇。”祥子邊為大西沏茶,邊抑制著非常想打聽的事,有口無心地說。

“哎。”大西心滿意足地喝了口熱茶說:“明天不是十六日嗎,月份雖不同,十六日總歸是健一的生日,我想起你說過要參拜神社的事,……主意一拿定,就不顧一切,急急地請了聲假回來了。”

“哎喲!”祥子瞪大了眼睛,心想,今天究竟刮的是什麽風啊!

去年十二月十六日,孩子一周歲生日,盡管祥子再三央求他回家,他卻沒回來;這回出差不久,倒說十六日總歸算生日,趕了回來。是不是這次回來,還有其他目的呢?祥子總是難以相信。但是,大西確確實實是為了這件事趕回來的。

第二天早上,大西望了望五月的朗朗晴空,說:“今天正是盼望已久的好日子,噯,快點兒拾掇一下,去為健一參拜神社吧。”

“啊,真去?”祥子還是將信將疑。

“當然去。你不是在浜田山那邊的荒地上,找到了一座小小的神社嗎?咱們就去那兒。咱倆帶健兒去,去認幹親求神保佑吧。”

“哎喲,這可糟糕,那我得馬上作點兒準備。”祥子原以為他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這一來,頓時慌亂起來。

雖說不過到浜田山那麽點兒路,對才一歲半的孩子來說,是一次遠行。要做些旅行的食物,還得把熱牛奶灌進保溫瓶。結果出家門的時候,將近十一點了。

四周一片新綠,在五月的燦燦陽光映照下,耀眼生輝,其是個風和日麗,花草芬芳的大好時光。

健一還是第一回由父母倆人帶出去遊玩,更是欣喜雀躍,抱在懷裏還不安頓。

“噯,別鬧,別鬧。”他們柔聲柔氣地呵斥,抱著沉甸甸的孩子,使他們倆人氣喘籲籲。

房子周圍低矮的圍墻邊,青青的柳枝隨風搖曳。花兒已經凋謝的櫻樹,長出青翠欲滴的嫩葉,在微風吹拂下豐盈多姿。初夏的氣息在城鎮裏飄逸。

“這是什麽?”

“這是鼴鼠洞。”

“鼴鼠是什麽?”

“鼴鼠嘛,……是鉆在泥裏的一種老鼠,在書上看到過吧。”

“有鼴鼠嗎?”

“噯,鼴鼠正在洞裏睡午覺呢,所以嘛,現在看不到。”

健一口齒還含混不清,卻一個勁兒地提出種種問題。往往是問各種東西的名稱。這般年齡的孩子對各種東西叫什麽最感興趣了。大西一一作了回答,不只說了名稱,還對每一種動物的行為以及為什麽會有這種行為的道理都耐心地告訴他。孩子睜大了黑亮的眼睛,似懂非懂地聽著。

祥子對大西變成如此,感到十分吃驚。大西見祥子那副驚奇的神態,就把目光從健一身上轉向祥子,說:

“孩子的好奇心最強了。好像在書上見到過,說孩子具有最大的可塑性。善於誘導這種可塑性,是作父母的責任。要是孩子對他所見到的事物,提出各種問題,作父母的卻嫌煩,不予回答,這樣,孩子對事物的好奇和探求的心理就會受到挫折,也就無法誘導教育孩子了。”

“是這樣啊!”

“據說人的腦子,嬰兒時期質量都差不多,到了五六歲就會發生較大差異。也就是說,人並不是一生下來就有聰明和愚笨之分的,主要決定於幼兒時期的教育。祥子,這就要依靠你啦!”大西深有感觸地說。

祥子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不過,見他已經不是只顧事業,對孩子也十分關心,心裏很高興。

不久,他們走出了熱鬧的街道,到了一片不大的原野上。但連這片小小原野也漸漸被蠶食了。在“寸土如金”的東京,這片土地要比那些空地開闊得多。

“現在又造了不少房子。”祥子喃喃地說。自從她寫給大西那封信以後,已經過了半年光景。大西沒來過這兒,半年裏,出現了不少新造的房屋,火柴盒似的散置在原野上。這片美麗的原野,再過一年,恐怕將被東京膨脹的人口像怒濤一般地吞沒。不過,神社倒仍掩映於原野的櫻樹和灌木叢中。